彘和牡是正常的好奇;可和不可是略微畏惧,也许是怕黑夫是个好勇斗狠之人,会欺负他们;平艳羡黑夫的爵位;小陶则是年轻人对勇者的崇拜,也许黑夫力敌三盗的勇气是他渴望拥有的……
至于那个朝伯么?看上去像个老油子,暂时摸不清他的打算。
此刻,黑夫才发现,屋内十床稻草席,已有八床上面摊开了简陋的铺盖,只有两个还空着,那大概就是留给黑夫和季婴的地方……
这么一算的话,室内还少了一人啊。
“还有一人去哪了?”季婴也发现了,他随便坐在彘的床边,张口问道。
“那位公士去溷(hùn)轩了。”彘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有些害怕那个人。
“这么说来,这个屋子里,就有两名公士了。”
黑夫乘着天黑前最后一点亮光,看了看屋内众人的装束,发现其余人都是黔首士伍,只是不知道另一名公士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
正当这时,外面的木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寒冷的风携带着雨吹了进来,随即响起一个大嗓门:
“真是晦气,乃公只是去拉个矢,居然遇上下雨!”
第19章 较劲
那人进屋后,黑夫看清他是个颔下飞鬓、左脸还有三块红色胎记颇似豹纹的汉子,二十余岁,头发沾满雨水。此人也不讲究,脚跟一踢将门合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汝等还愣着作甚,快递块布给我擦擦!”
这时候黑夫发现,刚才被自己名声所惊,起而复坐众人,又站了起来。尤其是家在县城的平、可、不可三人,更像是奴仆一般迎了过来,将自己的布巾递给那汉子。
“这是豹,家住县城东门里,众人都叫他东门豹,从小就有勇锐之名,继承其父公士爵位后,更无人敢惹他了……”彘凑过来对黑夫二人说道,看得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怕豹。
“那两个迟到的人来了?”
这时候东门豹也发现来了新人,走过来看看季婴,面露不屑,又一对粗眉毛一扬,开始打量起黑夫来。
东门豹的确像头豹子,脸上三块胎记颇似豹纹,虽然十分健壮,但只有七尺,比黑夫矮了半个头,眼神却一点都不示弱。他瞪了黑夫看了几眼,目光停留在黑夫头顶的髻上,才道:“你也是公士?”
“没错,这就是今日因擒贼被拜为公士的云梦乡黑夫!”季婴不忿东门豹对他的无礼,便气呼呼地应下了话。
“乃公问你了么?”东门豹眼睛一瞪,十分凶恶,吓得季婴后退半步。
“这位公士。”黑夫也开口说话了,依然是不紧不慢:“吾等都是一起服役的袍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谁跟汝等是袍泽?”
东门豹嘿然,他一步窜到稻草垫上,挺着胸,双手叉腰地宣布道:“乃公早就说过,此番更役,我是要做什长的,汝等,都是我的下属!”
平、可、不可三人连声附和,小陶畏惧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彘和牡沉默不语,就连年纪较大的朝伯也敢怒不敢言。
黑夫明白了,这东门豹似乎在集合的第一天里,就在屋子里取得了领导权,成了这间房里的老大,大家都要小心敬着他,等到他做了什长,之后一个月里,更要唯其马首是瞻。
季婴第一个不服,他说道:“我听说,只要有公士爵位的人,便能做军吏,我黑夫兄弟也是公士!还是实打实的立功得爵。”
东门豹显然听说黑夫的事情,他的气焰稍微收敛,点头道:“原来你便是黑夫,你若真有他们所说的本领,我便让你做伍长,何如?”
谁料,黑夫却笑了笑,说道:“若我说,我也想做什长呢?”
“那你便是吾之敌手!”
东门豹是个脾气暴躁的热血青年,他先是一愣,发现自己的好意被拒绝后,勃然大怒,当即指着黑夫道:“来来,你我较量一番,也让我试一试,你那一人敌三贼,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是真是假!”
说着,他便捋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室内众人都大为震惊,墙根的朝伯也摇了摇头,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服更役了,就指望平安无事地渡过,这些年轻人,却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
他已经打算着,等会二人开打后,自己要约同其他七人,去百将、屯长处告一状,这样才能避免全什被连坐处罚。
黑夫却没有和东门豹硬碰硬,他退了一步,抬手阻止道:“且慢!”
东门豹却步步紧逼,口中还挑衅地说道:“怎么,怕了不成?”
“并非是怕,而是替你着想。”黑夫此言一出,东门豹才停下脚步。
“何意?”
“秦国的律令你莫非不知?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争,各以轻重被刑!你我在这室内斗殴一场,不管谁输谁赢,一旦被发现,都要受律法制裁,被处以耐刑,剃掉鬓发、胡须。”
黑夫一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笑道:“对此,我倒是无所谓,反倒是你,这脸上养了不知多少年的飞鬓,便要被剃光了!岂不可惜?”
东门豹一看就是好勇斗狠之人,颇有楚越游侠之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律法严明的秦国活这么多年的。但被黑夫点醒后,他也摸着自己的胡须,有些迟疑,若是刮了胡子,自己岂不是要被同里的人笑话一辈子……
“再说了。”黑夫又指着室内众人说道:“吾等已被编为一什,同处一室,那便是祸福相依了,按照连坐制,一人犯罪,全什受罚,你我拼着受耐刑的代价打一场倒是容易,却连累了众人,何必呢。”
此言一出,室内众人对黑夫的印象顿时大好,甚至连朝伯也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考虑的很是周到。
其实黑夫更担心的是,他们二人一旦打起来,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朝伯,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告状以求免罪。自己无罪时还差点被那宾百夫打了二十板子,怎么会傻到自己去撞枪口呢?
“但无论如何,什长也只有一个。”东门豹依然不肯罢休。
好容易打消了他武力决胜负的念头,黑夫便乘机道:“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我不必犯私斗之禁,也能分出个高下!”
“什么法子!”东门豹眼睛一亮。
黑夫捋起自己的袖子,笑道:“就以掰手腕,较量手劲来决胜负,何如?”
掰手腕谁都知道,是每个男性从小到大尝试过无数次的游戏,放学下班后,清空桌面闲杂物品,与朋友两个胳膊肘往桌上一架,来一场说干就干的决斗。在警官学院更是如此,有时候学校的运动会,还会组织学生们来一场掰手腕大赛。
但若要追溯追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游戏,恐怕谁都说不上来。
但黑夫如今却有了一个大发现,因为在他提议掰手腕后,东门豹不但没有异议,还欣然接受。并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捋起右手窄袖,将手肘支在土台上,这架势,明显是知道怎么玩的。
“看来掰手腕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战国了。”黑夫暗暗想道,也箕坐在地,掀开右手的衣袖,露出了那道醒目的血痂……
“你右手有伤?”就着入夜前最后一点余光,东门豹看到了黑夫的伤痕,便皱起眉来。
“前几日同三名盗贼打斗时伤到的,不打紧,不打紧。”黑夫似乎没放在心上,说着就要将手肘放到土台上。
“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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