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兵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了，他并没有回答张晓红的话，他仍旧只是无力地抬着手，手中来来回回地重复着：“救、救我……”看来是刚才张晓红下手太狠了。
　　张晓红没有得到回应，当即露出了一个凶狠的笑容：“刚才我就该一口一口慢慢啃去你身上的肉……”
　　狄泽低声道：“听见了吗？如果你不老实说完，我会把你扔给她。”
　　但胡志兵这时候却半点挣扎也无，看上去是真的没了神志，他无力地垂着头，喉颈还在往外冒着血。
　　“救、救我……”依旧是一遍遍重复。

　　狄泽皱了皱眉。
　　我忍不住道：“他……快死了？”胡志兵这个模样看上去可不是快死了吗？
　　狄泽似乎对人命并不如何看重，他瞥了一眼胡志兵，然后就顺手将胡志兵扔到了张晓红的跟前，随后冷冷道：“既然已经没有了价值，便给你吧。”
　　张晓红看着地上的胡志兵，脸上的表情再度扭曲，甚至夹杂着像是喜悦、像是怨憎、像是快意、像是痛苦的诸多表情……
　　“舍不得下手？”狄泽突然又开口了。
　　我忍不住又看了看狄泽。我怎么觉得狄泽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呢？这不是鼓励着张晓红把胡志兵搞死么？虽然胡志兵这种人……的确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请笔仙，为何你最先中招？”狄泽像是在问张晓红，又像是根本不需要谁的回答。
　　“因为她……”张晓红朝我投来了憎恶的一眼，但随即她又低下了头去，似乎是怕触怒了狄泽。

　　狄泽冷声道：“是因为胡志兵。”
　　张晓红一怔：“为、为什么？她，她没死，难道不是她……”
　　“她当然不会死。”狄泽声音更冷：“有我在，她怎会死？”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不合时宜地波动了一下。我忙别过了脸，以此掩盖心底的尴尬。
　　张晓红再度怔了怔，目光愣愣地从我和狄泽的身上扫过：“你、你们……”
　　狄泽打断了她：“胡志兵为了取得你的皮囊，应当在你身上下了一种药，这种药可以让你的皮囊维持在最佳的状态，如此养上一年，皮囊便会自己脱落。”
　　“你、你……”她想申斥他胡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维护胡志兵还有必要吗？已然没必要了。
　　胡志兵所做下的这一切，已经血淋淋地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我早年听闻过，有一种精怪生来没有面皮，没有五官，没有魂魄和智慧。于是这精怪便扒下人皮裹在身上，吃其魂魄使自己拥有灵魂和智慧。如此可如常人无二，还可继续如精怪那般寿命悠长。”狄泽娓娓道来，竟像是在讲什么睡前故事一般。
　　只是这个故事实在可怖了一些。

　　“但这精怪手艺不好，每次都会将人皮剥坏，穿到身上以后不出多日便腐烂了。于是后来他们便寻到了一味药，用这药喂给人吃下，人皮便能保存完好且自然脱落……”
　　听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胡志兵对我……”虽然这个故事可怖极了，但我还是抓住了其中不同的地方。我和胡志兵面都仅仅见过一次，他如何喂药给我呢？他怎么要我的皮囊？
　　“他应当是急了。原本养得好好的张晓红意外死了，而他身边或许正有个精怪等着换皮，他便只有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先剥你的皮用着再说。”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实在太过恶心且恶毒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刚才，刚才他明明没有说完……”张晓红神色有些慌乱，明显不愿被人残酷地揭开背后的面纱，露出胡志兵遮掩许久的血淋淋的真相来。
　　狄泽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道：“这药很难寻，它长在地府，身有阴气。若是长久吃着这药，自然身带阴气，会有体虚、焦虑之症，且魂魄易离体，更易招来鬼怪。”

　　我心想。也不知道我和张晓红谁招惹鬼怪的本事更厉害一点。
　　以上次的情况来看，似乎张晓红更厉害？
　　但是那鬼也不敢冲我下手吧……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刚才狄泽说过的那句话。
　　——有我在，她怎会死？
　　“所以……所以是因为他……是因为他，我才会、才会被女鬼盯上？才会被那女鬼害死！才会让我进了太平间无人收殓！才会让我肢体残缺，被丢入沸锅烹煮！”张晓红越说怨气越深。
　　一股气流似乎在房间里荡开了来。
　　我感觉到面上有什么气压朝我压了下来，让我直接面临了呼吸不畅通，甚至是耳膜震颤，口鼻都微微刺痛的感觉……
　　是怨气凝成实质了吗？
　　我隐约看见张晓红的身上冲出了一道青黑之气。
　　狄泽一把拉住我，让我站到了他的身后去。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好歹前面有个挡鬼的。虽然这样想颇有些不厚道。
　　张晓红一身怨气越来越浓，她的面貌都被这团青黑气给模糊了不少，而她的脖颈、四肢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血。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人的身体里当然流不出这么多的血。
　　但她已经不是人。
　　所以这些血很快就聚拢成了一滩。
　　看着粘腻得恶心，又让人本能地对着这么大一滩血生出畏惧之心来。
　　“怎么办？”我喉头动了动，轻声问。
　　“等她变成厉鬼。”狄泽淡淡道，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就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等她变成厉鬼？”我实在有些弄不明白狄泽的想法，所以也没有掩饰脸上表露出的疑惑。
　　哪里知道狄泽面不改色地道：“等她变成厉鬼就能直接杀掉了。”
　　我：…………
　　所以他将真相告知于张晓红，是为了让张晓红干脆变成厉鬼，好方便他下手吗？
　　“可……可她不用带回地府吗？”我疑惑地问。
　　“穷凶极恶之厉鬼，可以不必带回。”
　　穷凶极恶？我默默在心底将张晓红和上次那个女鬼作了个对比：“上次那个好像更……凶恶？”

　　狄泽面不改色地道：“那个女鬼是上了地府名册的。”
　　简而言之就是挂了名号的，不能轻易动手。
　　我怎么觉得他言下之意就是，若非有这个名号，他恐怕早就下手了。
　　我朝张晓红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想到了狄泽上次说的，鬼也是会死的，一旦死去之后就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张晓红是有人品不好的时候，她和邹月一起排挤我，甚至想尽办法坑害我，但到底只是些职场上的攻击。之后她化身为鬼，是想杀我，但也是因为她误会是我害她至此。
　　不管怎么说，魂飞魄散的惩罚终究还是太重了。
　　我动了动唇，忍着紧张的心绪，抬头看向狄泽，小声道：“……不能直接带她回地府吗？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连个全尸都不能得以保留。”
　　狄泽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你想要救她？”
　　“……嗯。”我先是犹豫地应了一声，而后立即又追加了一声坚定的“嗯”。
　　“……那便如你所愿。”狄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的心跳猛地透了一拍，含糊的、低低的，应了一声：“嗯。”“谢谢。”
　　狄泽摇了摇头：“不该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