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琪低着头吐烟圈，语带嘲讽，“上心？谁要他上心？他欠我的，一生都还不了。一个上心就想抵消了？只怕他一死都难以还我。”
　　何灵绕了一大个圈子，终于让陈美琪把话赶到了这里，赶紧小心翼翼地追问，“MARY姐，刘SIR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啊？”
　　陈美琪看何灵怯生生的模样，“阿MAY，我从来不喜欢跟人说我的事，是因为我心中有恨。我恨老天没长眼，为什么好人没好报，恶人却能得道升天。刘国栋这样的恶人，活得却比谁都好，为什么？”

　　“刘国栋，他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的希望和未来。REBECCA跟谁不好，跟他。凭什么别人什么都没留下，刘国栋却能升官发财还有人为他生儿育女？”
　　何灵赶紧在脑子里打下重点，“别人什么都没留下”，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自己吗？
　　“阿MAY，你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有吸丨毒丨，是吧？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就愿意自甘堕落吗？我拼尽全力，就是想做个好丨警丨察啊。我本来可以做个好丨警丨察，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阿MAY，上次我跟你说，我被警校开除了，其实我是被挑中去执行秘密任务的。”

　　何灵瞪大眼睛，果然是这样，果然跟推测的一样。
　　“说起来，真是讽刺。挑中我的原因，是因为我能力突出表现优异，家世清白，方便他改写我的履历。我那么努力想要做个丨警丨察，却因为自己的努力，把自己带进了深渊。”
　　“其实我也不知道，刘国栋为什么挑中了我。我的样子很像道上混的吗？就因为我聪明机警？瞎子都能看出来我不像混混好吗？我再怎么机灵，我始终是个丨警丨察，怎么可能真的无底线。”
　　何灵心底叹口气，果然是这样。
　　“我做了五年卧底，五年啊，到后来我都怀疑刘国栋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丨警丨察在卧底。我也是人啊，我也会害怕，就算我再小心也会犯错的。”

　　“那时候我有预感我可能会暴露，我联系上刘国栋，要求撤回任务。刘国栋没有同意，反而要求我再坚持一段时间，说是已经安插进了新的丨警丨察来协助我，很快就可以收网。”
　　“可是，后来我却再也没能联系上刘国栋，我被他放弃了。
　　后来我暴露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或许是我不小心犯了错，虽然我已经被迫吸食丨毒丨品；或许是我们中出了内鬼，我被出卖了。”
　　陈美琪开始浑身发抖，苦笑着，“我暴露了。一个卧底丨警丨察暴露了，只有死路一条。我没有死，可是还不如让我死了干脆。我被大量注射丨毒丨品，……我的孩子，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如果知道……一边大量注射丨毒丨品，一边天天毒打……”
　　“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好丨警丨察，我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好了。就这样，我都没有死，我居然没有死，居然没死，还被救回来了。刘国栋，他本该保护我，关键时刻却放弃了我……我的孩子。”
　　陈美琪双手捂着脸，不知道是在流泪还是在平复情绪。
　　何灵呆立当场。
　　他们都想到了陈美琪是卧底，却没想到陈美琪的卧底遭遇会这样悲惨。

　　何灵想安慰她，却又觉得在她的遭遇面前，一切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想抱抱她，可是她又如此坚强和冷漠，自己根本不敢伸手。
　　这一刻，何灵真的理解了陈美琪为什么会无欲无求自暴自弃，为什么会生无可恋。
　　为之奋斗的理想却让她遭遇痛苦和绝望，本该信任和依靠的保护者，关键时刻却放弃了她；本来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生，却急转直下一片灰暗。
　　何灵不敢设想，如果自己是陈美琪，对刘国栋恨之入骨的情况下，会不会报复刘国栋。
　　这种恨，真的是余生都无法原谅了。
　　何灵看着陈美琪，眼中含着泪，尽是悲伤。
　　陈美琪真的很勇敢很善良，恨归恨，却未迁怒无辜，也没有报复刘国栋。
　　怪不得陈美琪不搭理刘国栋，事后的弥补，对陈美琪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人渣”两个字形容刘国栋，真的已经算口下留情了。
　　许久，陈美琪放下双手，神色如常，平静地对何灵说，“阿MAY，你可以告诉REBECCA，我跟刘国栋不是朋友，我们是仇人。无论他对我如何，都改变不了我对他的恨。所以，她不必防备我，我根本不在乎刘国栋对我怎样。刘国栋，他不配。”

　　陈美琪说完，也不管何灵有什么反应，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走得两步，声音里带着苦涩的笑意，“阿MAY，跟REBECCA好好聊聊吧，随便你怎么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她好好保胎，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不管孩子的父亲怎样，一个女人能做母亲，也总是好事。我做不了母亲……她能做……也好。”
　　何灵不知道该如何接陈美琪的话，现在她心中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复杂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见到秦若曦的时候，何灵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或语气把陈美琪的遭遇和对REBECCA的祝福再复述一遍。
　　秦若曦告诉何灵，韦远很快会来，因为他们预感这个梦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大家必须尽量保持同步行动，才可以同时离开梦境。

　　另一句没有说的话，如果真的有什么彩头，可以大家一起拿到，这也是大家组队的意义，风险分担利益共享。
　　这是三个人第一次在梦境中以真实身份相见。
　　何灵想起温小雅，随口问了一句，“那温小雅呢？”
　　秦若曦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先别管她了，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的好，这个温小雅还真是个孩子啊。好好的丨警丨察做成了抄牌游街的巡警，可是就连做巡警都不认真，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巡街的过程中找各种小吃、美食。跟她聊不到两句就会扯到美食上，她好像要把灵魂驿站的遗憾都在梦境中找补回来。算了，等我们最后出大招的时候再让她一起来吧。”
　　何灵先是喃喃低语，“温小雅说梦境都是简单又安全的，从她的角度来看，真的没说错啊。在梦境中她不仅角色拿得好，而且还善于给自己找乐子，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最简单真实的快乐，梦境当然好了。”
　　后知后觉地反问，“出大招？出什么大招？若曦姐，你和韦远哥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两人并排坐在堤岸上，四条腿伸出堤岸。秦若曦终于换成了平底鞋，伸出去的腿一下、两下地来回甩着，没有回答何灵的问题。
　　一阵微风吹过，何灵忽然觉得，香港的冬天原来也会冷的啊。从前来过那么多次香港，从来没发现香港也有冷的时候呢。
　　何灵和秦若曦安安静静地坐在堤岸上，吹了半天冷风。何灵衣服穿少了，脸都有些发白了。
　　终于听到有人轻声地喊道，“若曦，何灵。”
　　秦若曦和何灵同时回头，秦若曦眼神温柔面带微笑，何灵则一脸呆懵，脸不是韦远的脸。
　　韦远毫不讲究地坐在秦若曦的身边，探过头冲何灵笑，“没认出来啊？”
　　何灵无意识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