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光景,四个人钻进了码头边上的一处小酒馆,这处小酒馆是赵阿大和晋晚生他们经常来喝酒的地方,门脸上方,斜挑着一个十分醒目的酒幌,上面写着“醉不归”三个看似滴着酒的大字,屋子里横竖摆放着三五张竹木桌凳,任客人选座,一个小二跑里跑外,不得清闲。
四个人钻进去后,选了副靠里的桌头,坐到了吱扭三响的竹凳上,两个衙役,也没看赵阿大和晋晚生,只顾嚷道;“他娘的小二,快点给我们来一道糟焖江鲫鱼,一大盘子酱牛肉和一盘子醉大虾,另外你们店里再给我们上一道菜,算是孝敬老爷的,爷吃完了等着公干。”
小二认识哪两个衙役,那里还敢得罪,立刻接过来喊道;“一盘糟焖江鲫鱼,一盘酱牛肉,一盘醉大虾,外带柜上加一道木须肉。”
小二话声落,另一个衙役接着又喊道;“外带四壶老酒四斤饼。”
小二应了一声,那里还敢耽搁,就见他里里外外跑了两个来回,酒菜和饼上齐了,小二笑容可掬地说道;“四位客官慢用,”接着去忙别的了。
四个人也不谦让,真可谓风卷残云,流星赶月,顷刻间,杯盘见底。
四个人酒足饭饱以后,不敢停留,看看就要落山的太阳,急匆匆来到码头上,解开缆绳,划着两只小船儿顺江而下。江面宽阔的时候,晋晚生和赵阿大的船并肩而行,四个人在一起说话唠嗑,倒也惬意,等到了江岔子之中,水面立刻窄了许多,江水也浅了很多,赵阿大只好划船跟在晋晚生后面,坐在晋晚生船上的衙役,看到水面越来越窄,水流却越发急了,就问晋晚生;“晚生兄弟,你是否记得准确,我咋觉得这江岔子边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桃树林子的。”
晋晚生问道;“差人大哥,你可来过这一带?”
衙役说;“我家就住在离这片江岔子不远的水荡村,我可从来就没见过这附近有过什么桃树林子。”
晋晚生说;“我领你去的地方,离这里少说也有几十里水路,咱们顺风顺水划船也要两个时辰。”
江风习习,水面清凉,船上之人敞开衣襟,好不惬意。孰料,过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涌,衙役不再说话,卷缩在船舱里打起了盹,趁这功夫,赵阿大悄悄把船靠拢过来,问晋晚生;“阿生,你在大堂之上说的可是真的?”
晋晚生正无精打采地划着船儿,听了赵阿大的询问,毫无反应,赵阿大心想,晚生兄弟往日的英豪气概那里去了,莫非我不该带他去县衙,记得那时候,他几次想离开县衙。
赵阿大想不通,又不甘心,他用船桨敲了下船舷,接着,他又问晋晚生;“阿生,这世间可有桃花源?”
晋晚生无语,却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心里比江水还要浑浊,他不知道如何告诉赵阿大,只是觉得内心里混沌一片。
赵阿大还是穷追不舍,他接着又说道;“阿生,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失踪那几日,遇到了什么,你为何不先告诉我呢?”
“唉,”晋晚生长叹一声,难言之隐,不好说。
风吹船行,举棹破浪,两条小船儿,四个人儿,在日落西山,江面上被晚霞染红了的时分,划出江岔子,来到了那条不知名的小河里,又顺着河道前行了几里地,眼看着河水变成了小溪。
蓦然,晋晚生有了精神,他停止划桨,努力寻找那片桃花盛开的桃树林子,山形地势依稀可见,,岸边出现了几棵高大的黄角树,晋晚生想起来了,船行到此,该弃船登岸了,他就对已经醒过来的衙役说;“差人大哥,船划不动了,我们只得弃船前行了。”
衙役问晋晚生;“是这个地方吗,你没找错吧?”
晋晚生说;“没错,这片江岔子和那条小河我太熟悉了,肯定是这个地方。”
这时候,后面的赵阿大和另一个衙役也赶了上来,他们问晋晚生;“你说的那片桃树林子在哪里呢?我记得你说过小溪边上就是盛开着桃花的桃树林子,可是,这里却连一颗桃树都没有哇?”
晋晚生虽然也绝得有些古怪,但是,他还是硬撑着说道;“顺着小溪再朝前面走走,也许前面就是。”
说完话,晋晚生率先朝前走去,赵阿大和那两个衙役只好跟着他前行,走了能有两里地的光景,前面却出现了一片桑树林子,这让晋晚生十分诧异,他几步上前,进入了桑树林子里,然后又沿着桑树林子前行了几里地的光景,他在寻找回来时做过的记号,可是,走了这么远,他竟然连一处记号都没有看到,无奈,晋晚生只好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赵阿大他们。
天色渐晚,宿鸟归飞急,桑树林子里十分热闹,虫鸣鸟啼,子规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赵阿大神色紧张,傍着晋晚生问道;“晚生,真有什么桃花源吗?我看,不如?”
赵阿大咽下嘴里的话,晋晚生突然迈开大步,冲出桑树林,前面一座小山,灌木茂盛,绿草青青,山那边是沼泽地,山那边是草甸子,水草丰美,牛羊却不敢过去,是谁说的,是谁告诉他的。
晋晚生心里糊涂,眼睛模糊,黑影重重,眼前似有牧童在吹笛•••
蓦然间,天色漆黑,黑暗中,晋晚生感觉从小山上飘来一团团浓雾,浓雾中一个优雅的妇人用手中洞箫戳向他,他暗暗叫了声不好,急忙回头去找赵阿大和哪两个衙役,可是,他目之所及之处,那里还有人影。
雾蒙蒙,重寻旧路,路迢迢,不再从前,情急之下,晋晚生高声喊道;“阿大,你们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们呢?”
四外没有回声,死一样的寂静,晋晚生更加惊慌,他想起身朝回跑,可是,他睁开眼睛看到的除了浓雾还是浓雾,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无奈,晋晚生抱膝蹲到地上,双目紧闭,头脑混乱。
轰隆隆,冥冥中,隐隐传来雷鸣之声,天空中一个霹雳,紧闭双目的晋晚生被耀眼的白光刺昏了。
时光如过隙白驹,晋晚生何时醒来,老天知道。等到他发现自己躺在小溪里面之时,第一个感觉是天上的日光正晒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小溪潺潺,温柔地摇摆着晋晚生,日光照射,烈烈地炙烤着溪水里的晋晚生。晋晚生很热,他张目,抬手,想从溪水里爬起来,无奈,他那身力气好像是被溪水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晋晚生无力,他只有张开嘴努力呼吸,终于,身上有了一丝丝力气,这点力气足够他翻身的,他翻过身,脸对着溪水,张开嘴,贪婪地喝起了溪水,喝了半天小溪水,晋晚生感觉身体有了一点点力气,他开始从小渓里坐起来,接下来,他又强撑着,一摇三晃地爬了起来。
晋晚生大有英雄末路之感,溪水里站着的少年,那里还像踏浪劈波的英雄,好歹他总算挣扎着站立起来,环顾四周,他竟然发现自己那条小船儿就在身边,清醒,从来没有过的清醒,这一刻,晋晚生全都明白了,他上当了,他失信了,他忘了阿桃姑娘的叮嘱。
悔恨,晚矣,补救,来不及,听天由命,人斗不过上苍,晋晚生懂得了叹息里的故事,晓得了无奈中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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