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婆的话，他终于明白“圣人”的由来，心知是一路跟随自己后来又莫名消失的那两个人搞的鬼。
　　他闭上眼睛，又想笑了：狗日的神灵，我现在不但是圣人，还是神灵化身，我是神圣的人。
　　日期：2019-07-07 22:18:01
　　他对阴阳眼青年微微一笑，心说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无关什么狗屁神灵。
　　阴阳眼青年面色肃然，一头跪下，虔诚道：“我是张太九，恳请圣人带领我们。”
　　众人连忙一起跪下，“请圣人带领我们…”
　　圣人有过去，罪人有未来。
　　你们不知道我的过去，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但你们遵从了我，依靠了我，这很好，非常好。
　　他点点头，肃声道：“如此也好。我们都是被世俗遗弃的苦命人，应当相互扶持。”说话间，他扯开喉咙高喊道：“我们要全心依靠神灵。我受神灵指派来救你们，我会带领你们远离战乱，找到世外桃源。神启有说，以后你们不会再被人欺凌，不会再有无奈绝望，不会有不公和惨祸…”
　　他这一开口，便打破了原先具有的神秘、深沉和稳重，多了些书生气和轻浮意味，不过这本是两难之事，惟有神灵才用沉默保持神圣高贵。
　　他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语气却越来越激昂，“跟我走，你们都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新家…”
　　“神灵会指引我们。”下一个县城，他对闻讯而来的人说道：“跟我走，我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跟我走，我让你们吃饭。”下一个乡村，他对更多的流浪者说道：“在这儿不会被人瞧不起，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像寻找丢失的孩子一样，沿途将一个个无依之人收拢起来。
　　“你们要听从我的吩咐，”在旷野，他对着一个个丑怪者说道：“我是神灵指定的人，神灵告诉我，向南方走，一定会找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此时，聚集在他身边的人群已达两百多人。为便于管理，众人一致推选他为头人。他将实际管理任务交给张太九等人负责。
　　到哪里去？他并不知道答案。出于惯性，他仍选择向南。
　　到什么地方不重要，只要路途中遇到一处栖身之地，那便是众人的新家了，并不复杂。最要紧的是别生什么乱子，平安是福。他这样想。

　　不久，还是出事了。
　　日期：2019-07-07 22:21:00
　　这一天，仍是在野外。面对队伍中攒动的人头，他心生豪气，忍不住又做了一次动员。一番慷慨陈辞后，便期待众人的热烈反应，如同以往那样。可众人看着他，全都默不作声，仿佛被侠士点了穴。
　　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漫长的静默中，人们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非同寻常，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他心里一沉，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众人的表情忽而转为惊慌，恐惧迅速蔓延，尖叫声响起，须臾间，所有人一齐大叫起来，声音凄厉，惶恐至于极点。
　　变化才刚刚开始。
　　那断腿少年杜小二拄着拐杖，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伸出左手，一口便咬了下去。献血淋淋中，杜小二并没有停止，而是将左手上的皮肉一口接一口地啃下，嚼了几口，缓缓吞咽进肚子。看他的表情，分明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黝黑青年顾小七站在原地，掏出一把刀，向着自己的头颅而去，“唰唰唰，”接连几次挥刀，顾小七的头皮被完好地割了下来。顾小七一点也不觉得疼痛，拿着头皮四下挥舞，最后向他抛来，像是献礼一般。
　　独臂张老汉拿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向自己的心脏，默然仰头倒下，随着撞击地面，口腔中、胸口处不断喷涌出鲜红。张老汉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只有惊恐绝望的眼神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毛娃子杨六虎没有站起，只坐在地上，用火把将自己点燃。火红舔舐着杨六虎的衣裳、毛发和皮肉，瞬间将其吞没。
　　日期：2019-07-07 22:26:06
　　人群中许多人就地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将自己埋藏起来。
　　他站在中央，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幕，并没有目瞪口呆，只是觉得很有趣。
　　我本不是好人，没什么怜悯之心，带着他们一路行来，觉得挺带劲，日子虽苦，却被人时刻敬重着、期盼着，感觉实在不坏。但狗日的神灵能不能别这么下作？有什么问题冲着我来。
　　他胡思乱想着，眼中看到更多人开始疯狂。有的用头撞击地面；有的咬断了他人的喉咙；有的脱了衣服四处奔跑；有的在地上像蛇一样扭曲着身体；还有的用石头拼命砸向地上同伴的头颅…
　　死去的人用变异的嗓子干巴巴地说道：“快了兄弟，就要轮到你们了。”

　　这些声音的腔调极其怪异，语气如同冰刃一样寒冷，眨眼淹没在疯狂的人群中。
　　然后，就在一瞬间，所有人全部停止了动作，事实上也由不得他们，刚才还处于混乱的场面变得更乱，整个场面从二维进化到了三维，成了立体状态，就在一刹那间，他站在中心地带，看到人们从地面飘浮起来，他们向空中飞去，静止在五米高处，一动不动，像是被神仙施了定身法。
　　他口干舌燥，脑中昏沉沉的，心口“扑通、扑通”乱跳，耳中爆炸声响彻云霄，恶臭血腥味浓如毒浆，眼中所见红里透着黑，红如血，黑如墨，红黑如妖，妖气冲天。
　　他也跟着飘上天空。缓缓升腾中，他张开嘴巴想吸一口气，一张嘴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无法控制自己，拼命大笑着，笑得青筋肿大、全身抽搐、泪水直流，笑得嘴巴更歪，面孔更丑。炮声开始不间断地爆炸，惨嚎声惊天动地，恶臭血腥充斥鼻间大脑，充满全身内外，血红色遮天蔽月。大笑声中，他看到一团阴影迅速接近，他很想看清那是什么，却无法如愿，他骤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