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该亮出自己的身份了。明早要再次穿上军装,他感到既光荣又激动,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两枚军功章被他擦的熠熠生辉,这是他为了保卫边疆,用自己的青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戴上它就象征着荣誉,就会得到尊重,他感到儿子的事有希望了。这身军装他每年只穿一次,那就是去南疆烈士陵园祭拜战友,因此看得比什么都宝贝。
晚饭时他专门炒了一盘青椒肉丝,让两个月不食肉味的父子俩解解馋。晚饭后,他还兴致勃勃地教陆博瑜怎么打背包,仿佛明天军列就来接儿子进军营了。
这一晚老陆很是高兴,睡梦中他见到自己穿着笔挺的军装走进了人武部,所有人都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谢部长亲自出来迎他,还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向他保证:老陆你放心,你为国家抛洒热血,你是人民的功臣,功臣的儿子当兵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我们应该做好服务。
第二天一早老陆就起床洗漱,他穿上了洗的发白的军装、解放鞋,在胸前挂上了军功章,在桌前林雪仙留下的圆镜前照了又照。他戴上了圆顶军帽便出发了。
到了武装部,很多征兵的家属进进出出,看他穿着军装,一瘸一拐的身影,很多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敲开了谢部长的门,谢部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桌上的材料。老陆说:谢部长,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我家小瑜当兵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谢部长抬头看着他笑了,但明显是嘲笑,说:哦,你不来我都忘了,你们明年再来吧,今年恐怕走不了了。
为什么?你给我说出个原因来。老陆听了谢部长的话心里凉了一大截,情绪也激动起来。
我说老陆啊,你怎么这么傻呢?谢部长又是微微一笑:不为什么,这是组织研究决定,名额有限。
什么组织决定,你把文件拿出来我看看。我上过战场打过仗,我儿当个兵就这么难吗?老陆急了。
谢部长眉毛一挑笑容立收,道:呵呵,好一个陆老英雄,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不要拿你当年的破事来要挟我,你今天是想来闹事吗?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可是违法的。你看你,还有脸穿着军装,挂着军功章?你就不该给国家、给组织添乱,我看你一点觉悟都没有。
老陆气的上前就揪住谢部长的衣领道:我配不配穿这身军装,轮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说,你凭什么不让我儿子当兵,怎么就没名额了?
谢部长满脸愤怒,他顺手拿起电话,拨通号码: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人闹事!
这时,办公室门忽然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冲了进来,一把把老陆拉开,接着几拳便打了上来,边打边骂:他妈的,敢跑到这里为难谢部长,你是活腻了,你个穷鬼无赖,还不还给老子滚回家要饭去。
老陆由于身患残疾,毫无招架之力,任由他发威,军装被扯破了,军功章也被他踩在脚下。老陆躺在地上气喘吁吁,透过他胸前晃动着大金链子,终于认清了这个人,正是上一次在谢部长办公室的那个洪总。
两个保安进来,把老谢架出人武部大门。老陆恨恨地摇头道:你们这样厚颜无耻,我家瑜儿这个兵不当也罢。老陆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日期:2019-07-12 07:42:35
任凭儿子怎么询问,老陆始终不讲自己在武装部的遭遇,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的。思来想去,他仍旧不甘心,和那个洪总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尽管社会很现实,他为了孩子吃多大的苦都愿意,绝对不能把孩子的前途毁在自己手里。他相信儿子只有进了部队,才能锻炼成一个好小伙。深夜,老陆在林雪仙的遗像前抽抽搭搭的哭泣,他拿出了那串珍珠项链,说:雪仙,我对不起你!但世道如此,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只能这样做了。
第二天,老陆佝偻着身子一早就出门了。他来到了市里的恒达典当行,找到了这里的老板储精明,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宝贝。
老陆介绍道:这是一串正宗南珠,有了年头了,颗颗上等,珠圆玉润,小一点的叫做美人泪,这个最大颗的叫做星河白。
储精明频频点头,他带着一副金丝边儿眼睛,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到那串珍珠项链,如同钻出地面的鼹鼠一般发出警觉而欣喜的光。
老陆把珠子收回来,不舍地说:不过我只是当,过段日子还要赎回的。
储老板手一摊:你放一万个心,我们这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住院没带钱,或者外地来做生意的,钱用光了,人却病了,什么戒指啊项链啊,关键时刻可救不了人,于是统统找上门来,等救了急,再赎回去。出门在外靠朋友。其实典当行就是大家的朋友,以前当铺是为了救穷,现在典当行更多是为了救急。我们从中赚了利息,但服务了百姓,方便了大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陆又把手伸出去,那你估一下,这个值多少钱?
储精明让他稍等。他叫了店里的典当师,一起拿着放大镜、紫光手电和白毛毡子,仔细鉴定起来。
两个人左看右看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储老板竖起两个手指头说:两万。
老陆惊讶地说:这也太少了吧,我这珍珠项链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呀。再加一万行不行?
储老板说:现在典当行的风险很大,不保守一点,顷家荡产都赔不起。再说,回头你赎回去也轻松。说两万就两万,你要是同意,我就收货付款。
老陆一咬牙说:好吧。又道:日后我要赎回去,你不会为难我吧?
哈哈哈,你是电视看多了吧。储老板说,现在的典当行和老早的当铺不一样了,以前有掌柜先生和朝奉,现在只有老板和典当师,尽管本质还是典当,但旧社会那种剥削人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了呀。您在单据上签个字吧。
半个月后,陆博瑜接到了入伍通知书,他当兵的地方在苏南吴州炮兵一团。老陆无奈地嘀咕道:这兵终于当上了,什么叫立竿见影,这就叫立竿见影啊。
陆博瑜问:爸,你说什么呢?你不开心吗?
老陆忙道:当然开心了。瑜儿,到部队好好干,要服从上级命令,刻苦训练,遇到困难要乐观面对,爸爸就指着你将来混个人出来呢!
陆博瑜点头说: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送兵车在早上六点半出发,老陆父子天不亮就在等在人武部门口了。这天是十二月十五日,东方未白,夜幕未撤,几颗孤星闪耀,似在对他们微笑。老陆看着很像散落的珍珠,他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瘦弱的儿子身上。初冬早凉有点刺骨,陆博瑜已经穿上了的绿军装,戴上了军帽,他再也不像往年那样,为了不停串个子的小伙子的冬衣而犯愁。虽然略显肥大,但小伙依旧很精神,再不是以前那个懒散小青年。
陆博瑜自打母亲去世后就再没穿过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他爸爸摆摊时,街坊领居救济的旧衣服。此时又别扭又兴奋,还有点害羞,看着衣衫单薄的父亲,陆博瑜不舍地说:爸,你冷吗,要不我把这件棉袄留给你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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