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今天如果不解决，明天晚上万永福就要来了，可我准备了好几次，都没能开口，因为我实在开不了口。
　　吃完晚饭，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廖菊花他们一家子和我在，廖菊花去厨房洗碗，在家里很少说话的万光辉把万升荣叫到灵堂。

　　“哥，有事？”万升荣坐在万光辉边上问道。
　　万光辉含笑看着万升荣，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两兄弟的年纪算起来都快像父子了，我那么多年没见过的女儿，比你还大两岁。”
　　万升荣有些尴尬的笑了两下，道：“哥，你想说什么？”
　　“你以后会照顾好你嫂……菊花的吧！”万光辉本来想说的嫂子，可是半路突然改口了。
　　原本坐在边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顿时眯了眯眼。
　　我知道万光辉一直在等我捅破这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说，没想到万光辉自己说了。
　　万升荣脸上顿时更加尴尬了：“哥，你说什么呢？你这不好好的么？”
　　万光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低着头，说道：“好什么啊！废人一个，菊花跟着我，太吃亏了。”
　　“哥……”万升荣喊了一声，嘴巴张合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也低下了头，不过他是羞愧的。
　　万光辉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以后菊花就跟你吧！怎么样？”
　　有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我们转头看去，只见廖菊花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的三个瓷杯已经摔落在地上。
　　“菊花，你过来，我们说说话！”万光辉对着廖菊花招手。
　　廖菊花身体有些颤抖，走到一把里我最近，离万家两兄弟比较远的椅子坐下，坐下以后她就把双手夹在腿中间，只是盯着地上看。

　　“你们的事情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我知道是三年前，其实刚开始我恨，可是想通了，也就不恨了，只是怪自己。”万光辉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说道。
　　“哥……嫂子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万升荣的眼睛已经有些红，眼中也有些湿润。
　　万光辉微微一笑，我却感觉到他的笑容含了很多的苦涩：“我相信菊花，爸年纪大了，一直挣不了什么钱，家里一切基本都是菊花在抗着，家里家外的。”
　　“我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能撑几年也不一定，撑着菊花现在还年轻，才二十八，你比菊花小了四岁，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意外的看了廖菊花一眼，她的样貌其实不差，但是皮肤不好，还略微有些黑，看起来居然像个三十多的人，不过想到她一个人要撑这个家，做的活男人都有些吃不消，那也就能理解了。
　　“哥……嫂子一直都说，不会跟你离婚，她昨天晚上还说，以后她就只是我嫂子。”万升荣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万升荣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天晚上菊花睡楼上吧，你们都想想，我是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你们两个在一起以后，别在村子里待着，去外面找个工作，自己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万光辉说完，自己推着轮子，准备回房。
　　廖菊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等万光辉进了屋子，她也站起来，把盘子放到一边，上楼去了。
　　万升荣今天晚上还要守夜，不能走，坐在屋子里，两眼无神。
　　“你爸知道你和廖菊花的事情，死的那天晚上知道的，所以他心里有气，不愿意走。”我说着掏出烟，又点了一根。
　　我感觉我这一天抽的烟，都够我平时一个星期抽的了。
　　万升荣手抖了两下：“能给我一根烟吗？”
　　我掏出一根烟，递给万升荣，从万升荣拿烟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并不会抽烟。
　　万升荣笨拙的点上烟，然后吸了一口，呛得他不停咳嗽，眼泪直流，可他还是继续抽了第二口、第三口。

　　万升荣一直拿着那根烟折腾了自己五六分钟，眼中的泪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什么。
　　万升荣抽完烟，看着我，道：“赵大师，如果没请你来，事情会是什么样？”
　　我想了一下，道：“要么你们找到其他有能力的大师，要么这事情完不了，你父亲会回来找你和廖菊花的麻烦。”
　　我说的只是‘麻烦’，而不是说要杀死他们两个，比较对一个人说，你爸死了也要回来杀了你。我想任何一个做儿子的心里都不好受。

　　“麻烦啊！”万升荣苦笑一声，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会这样的，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嫂子来了我家，那时候她年轻、漂亮，还会打扮自己，虽然她没一件好衣服，可是她会把那些并不怎么好看的衣服洗得很干净，有时候都洗得变色。”
　　“我嫂子来了以后，家里做饭、洗衣服、挣钱，都是她在做，我爸就种地、养猪、养鸡，其实也挺累的。”
　　“后来，我妈病得厉害，我哥赔偿款一件用了大半，嫂子要出去，但是我爸不让，说家里他忙不过来，我嫂子就去给人做小工，我们家周围不可能一直有人建房子，她跟几个包工头熟了，人家见我们家可怜，有事都会叫上她，有时候，去的地方有些远，别人都是骑摩托车去，她舍不得买，就骑自行车。我每天凌晨四点钟就会醒，然后就会看到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女，在那破旧不堪的厨房里做饭菜，做好以后自己吃点剩菜剩饭，然后把肉菜分成两份，小的给我打包，带到学校里吃，多的给我哥还有我爸妈留着。”

　　我到这里，万升荣已经泣不成声，实在说不下去，就抱着自己的头哭。

　　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我甚至能想到廖菊花当时有多么的辛苦，我眼眶也有一点点的湿润，我只好吸烟。
　　过了将近十几分钟，万升荣才把他的哭声压了下去，继续说：“有时候冬天，还下着雪，地很滑，她就拿着电筒，骑着自行车出门，那时候还很冷，她舍不得给自己买手套，就用工地上那种干活的手套，可那种手套不保暖。”
　　“我十五岁的时候，过年的红包钱都要上缴给我爸，我偷偷留了二十块钱，跟我爸说买鞭炮完了，被我爸骂了一顿；然后我拿着二十块钱给她买了一双手套。”
　　“我送手套过去的时候，她在用冷水清衣服，因为没那么多的热水，我看到她手上全是伤口，手又红又肿，当我把手套给她的时候，她笑得很开心，可是第二天，她就把手套给我哥带上了，给我哥有点小，还是粉色的，我哥带着不好看。”
　　我叹息两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那以后，我在学校有空就去捡垃圾，那时候易拉罐什么的不多，我就在学校的垃圾堆里翻那些一张张的废纸，然后拿去卖，一个星期能有十多块钱，我挣钱不是为了家里，只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点。”

　　“那时候我的心思很单纯，就是想要她开心一点，我喜欢她的笑，每次我偷偷摸摸买各种各样可以让她工作的时候可以更舒服的东西，手套、袜子、耳罩、保暖衣，可是大多数她都给爸妈或者我哥了，然后我就买吃的，要看着她吃，我才愿意放她走，虽然她每次只是吃一点就不吃了，可她吃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