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翻滚着,痛苦万分地呻吟着简直让人心碎。黑瘦男人勉强吃了点饭向盲眼叔夫妇讲叙了他们的经历。原来,他们是四川人,在外地某砖瓦厂做工,砖瓦厂散了伙,他们一分钱也未得到,在那里无亲无友,又身无分文,夫妻俩
只好披千里风尘——沿路乞讨还乡了。偏偏在这时,妻子却要生产了。今天走到这里,妻子的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外面的风大月冷,肚中饥饿难
忍,他只好无奈地叩响了陌生人的门,很巧遇到好心人。生产还没有什么,偏偏又是难产,可现在他们连喝水的钱都没有,哪里有钱去医院呢?黑瘦男人说着、哭着,哭着、说着,泪水一直流着,模糊了他的面孔。女人呻吟一声更比一声揪人心疼,
搅人神思,令人不安。大脚婆娘也被感动得哭了,她抬起泪眼,悄悄地看了一眼略显苍老、瘦弱的盲眼叔,盲眼叔正撩起衣角拭
泪。几根白发如枯草般颤动着。面孔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去如木刻。盲眼叔似也抬起头望婆娘一眼。女人在床上更剧烈地翻滚着、号哭着、擂着床板。男人的脸色阴沉,痛苦得仿佛要撕裂。大脚婆娘的脸上
落满了泪痕,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她探询的目光又扫了盲眼叔几眼。盲眼叔还在抹泪,视若无睹,独自语道:“可怜呀!苦命的孩子。”大脚婆娘失望地叹了口气。
黑瘦男人俯在女人的床头抽抽噎噎地呜咽,却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女人狠命地撕着自身的衣服
,抓着头发,哭声凄厉、衰婉、悲凉、剐人心肺,令人心酸。那幕情景,人怎忍睹之。这时盲眼叔在外面叫道:“婆娘你也接生过崽伢,是不
是给她弄到医院去呢?”大脚婆娘紧抿的嘴角露出几丝艰涩的笑意。一会儿,她从外面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很快地做了一副担架,帮助那个黑瘦男人把女人扶
了上去。盲眼叔颤颤抖抖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灰布包,借着煤油灯光打开,从中抽出了三张票子,但是他的手却稍微停了一下,接着又抽出了
最后一张,一并交给了大脚婆娘。大脚婆娘和几个男人抬着那个女人急急忙忙地走了,屋里马上冷清了许多。盲眼叔掩上门,沉重叹了口气,忍不住浊泪纵流。中学生握着信笺坐在那里,也不知该走该留。窗外的风在凄厉地狂啸,中学生冻得直打哆嗦。盲眼叔紧挨着他,双眼似牢牢地盯着信笺,仿佛
要读出信中的一切,右手仍攥着那灰布包,他焦急地催促道:“孩子,念念吧,看你哥讲些啥。”中学生强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念道:敬爱的爹娘、及可爱的妹妹:我很想念你们!
来信尽悉,家里的诸般情况令我牵挂万千,好几夜我都无法入眠,好在班长总是安慰我,陪着我
散步、谈心。讲叙他家的悲惨遭遇,和他相比,我还算是个幸运儿,我读了高中,我拥有母爱,拥有疼我的叔父,拥有争气进步的好妹妹,而
他,却一无所有。听说盲眼叔身体近来欠佳,病情恶化,我哭了好多次。盲眼叔一生太凄苦,好容易找了
个老伴儿,并收养了一班流浪街头的弃儿;如今我兄妹刚大,他却染上重病,叔父呀!你的命咋这么苦呢?!娘你背着叔父给我写信,使我知道家里的实情,我很感激你。我知道叔父要强,他怕我
在部队分心,即使天塌下来,他也是不会告诉我的。现在因某南部海域举行实弹登陆演习,上级决定调我们这个舟桥营上演兵大练场支援兄
弟部队。上级给每人发了五十元钱的津贴费,作为奖赏。我一般情况下不需要用钱,寄回四十元钱,望你们自己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另外,妹妹现在还在城里读书,让她住校吧,我以后每个月寄点钱供她读书。相信吧!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演兵大练场的炮声早已打响,当您们收到信
的时候,或许我已经置身在“枪林弹雨”中了。希望和平的鸽子唱响在祖国的蓝天,军训完后,我好回去看望你们。致军礼
不孝儿:林枫于军营
X年X月X日中学生读完了信,踏着沉沉夜色
回去了。盲眼叔坐在灯下默默地
流着泪,似乎一点倦意也没有,他总在想着明天、明天……
据说:盲眼叔他们这八口之家,确实是几代人、几个苦难的人组成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幸福小家庭。黝黑男孩二姐——青叶生得水灵灵的,使人想起伏日里碧波荡漾的湖水。那青叶的家就在年轻和尚(——言传此生刚刚步出高校大门因情感受挫而盾入空门)诵经的古寺后面,一路之隔。古寺院四通八达没有
围墙,因而她家距年轻和尚的住室只有二三十步。这座破古寺原有一位普渡长老,平日如闲云野鹤寻僧访道难觅踪影;九个小沙弥,只有年轻和尚一人吃住在寺。古寺没有井,吃青叶
家的水。后来慢慢熟了,便不想把水提到屋里洗衣了。第一次端着僧衣去洗,青叶正赤着双能啃山间石子的大脚在家浇园子。她见年轻和尚要洗衣甚是惊讶:“小师傅,男子汉咋洗衣呀?
”说着便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要接他的盆。年轻和尚赤着脸不肯。她说不肯就到别家去洗吧,她家没有男人洗衣的习惯。年轻和尚见她虎着脸
真的生气了,便让了步。年轻和尚帮她挑水,一比一平。青叶很健谈,大抵是猪娃羊崽—采莲之类。年轻和尚不忍拂她的意,便装作极有兴趣的样子听着。还不时大悟似的“噢”一声,或装着
极不相信的样子问一句“真的吗?”青叶显然对年轻和尚的表演极为满意,讲得愈发起劲。以至于他不得不调动全身的忍耐素质去承受。她突
然音调骤降,明白似的小声说:“俺知道,您不爱听。您是大学生,有学问。”年轻和尚连忙否认表示他愿意听。他说他是中专不是大学。她
说中专大学都一样,肚里墨水都不少。瞧!笑弥佛大肚能装天下事哩。接着她以极婉惜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这样有学问的人窝在这乡旯旮里
,真太可惜了。”她不知道年轻和尚在学校里是高材生却喜钻研佛学,更不知命运分配的阴差阳错,但她却知道他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使年
轻和尚大受感动。他感激地望着她象一匹千里马望着伯乐。他真想去拥抱她去亲吻她,去极脆响地给她磕三个响头。理解万岁!——然而他没有
。年轻和尚看着她那被水浸得绯红的素手飞快地搓着他的衣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同门师弟可从来没有向他请教过他的衣服由脏变净的伟
大历程。他心里很乱,心不守舍了。以后的衣服都是由青叶洗的。她洗得干净,顶年轻和尚洗三遍。她除了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送到年轻和尚屋,是从不进他屋的。进屋
又总是那句话:“小师傅,您的衣裳。”年轻和尚让她坐,她总是不肯,总是痴痴地站上一分钟左右便说:“您做功课(佛语打坐或诵经)吧
!”就轻轻地带上门走了。有一次年轻和尚忍不住说:“别叫小师傅了,叫弟弟吧——我十九。”她受惊似的急切地摇着手说:“不哩!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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