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他的遗书，就几句简短的话，大意是希望警官看在他老实交代的份上，给他留个完整的尸体并请求何茂把他送回自己的山村老家土葬，葬在他母亲和姐姐的坟墓旁边。
　　我走出房间，看到付云歌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和一帮抽着烟的警员坐在一起，他说着什么，旁边的一个刑警在一张纸上记录。
　　我走过去，他的目光从略偏长的额前头发里透出来看着我，嘴上依旧跟刑警说着话：“派人把他的尸体送到市局我的解剖室去，你们先去山上找到那具男尸，医院里的情况也要详细核查清楚，具体问什么，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其他的事等你们查完再听我安排。”
　　说完，他对我说：“怎么看这么久？被他感动了？”
　　我说：“感动倒不至于，不过看你的意思，你是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吧？”
　　“不，就是因为相信，我才打算去核实。”
　　说着他站起身，冲我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我有些不解，站着没动问道：“这就走吗？”
　　他回头扫了我一眼，语气森冷：“怎么，你还打算在这里给他守灵？”
　　我说：“难道不再检查一下吗？”
　　“他想让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写给我们看了，他这个房间唯一的要提取的证据就是那个桌角上的血迹，以及他那具尸体，其他的事我已经安排人去核实了。”
　　“你打算解剖他的尸体？”

　　付云歌冷哼一声说：“怎么，不可以？一具尸体而已，我把他剁碎喂狗都不算什么。”
　　我说：“至少要等核实完他所说的真实性，如果都是真的，他人都死了，你也说了他是服用大量安眠药，为什么还要解剖他？他的遗书里……？”
　　付云歌打断我的话：“女人就是女人，一个杀人犯，你还心疼他？人生于世，谁人不苦？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活得多苦，从没想过自己残忍杀害的无辜被害人。你还提他的遗书？他既然想逃过法律的审判，还有什么资格提遗愿？嗯？！”
　　付云歌声音越说越大，最后那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声调都变了。他的语气让我呆了一下，我知道嫌疑人的自杀让他很愤懑，没想到会愤懑到这种程度。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是个脾气很好、性格温和的人。
　　我说：“至少他对他姐姐的感情是真的，不然他为什么不逃，而是选择自杀？他比一般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好多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恨他。”
　　付云歌冷笑道：“既然如此，她姐姐换脑后，为什么不理他后来还逃走？”
　　我一时无话可说。
　　“走吧。”付云歌语气缓和下来，“你还太年轻，复杂的人性是需要阅历积累才看得懂的，慢慢学吧小妹妹。”说完，他竟然揉了一下我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我及其反感。
　　我没好气地说：“别搞得自己多大年纪似的，还有，你刚刚这个举动很不礼貌。”
　　他微微愣了一下，那只拿回去的手有些僵，片刻后用揶揄地语气说：“哦？那我道歉。”
　　我也懒得计较了，说：“那我现在给凌冬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查下安市那边十年前有没有这样的案子吧。”
　　付云歌立刻制止了我，说：“你打电话给你男朋友谈情说爱可以，但是不能提案子。”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我等这边情况核实了，再跟他联系。”
　　付云歌未置可否，示意我们先下楼。
　　在我们坐上车之后，他坐在驾驶室但并未发动车子，转过脸来认真地对我说：“这个案子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凌冬。”

　　我说：“那是自然，基本的纪律性我是有的。但是我跟他核实朱大庆被杀案应该没问题吧？”
　　付云歌说：“这个不需要你去跟他核实，我们自然会有人去安市案件库秘密调取当年朱大庆被杀案的资料。”
　　我诧异地问：“秘密调取？”
　　“看来你真的是被刘在名的认罪书感动了，他整篇文字写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没有提及，你没发现吗？”

　　我想了想，说：“你是说刘巧爱身上的那个香气？”
　　“没错，不但刘巧爱身上有，刘在石自己身上也有那个香味。我们能确定香气来源于尸香魔芋，但是他在认罪书中只字未提。还有，就是任凭他专业知识再好，他就是一个小县城医院的医生，还要用高额的费用照顾他的姐姐，他根本没钱做研究，何况是换脑这种创新突破的高难度技术。”
　　“这么说来，他只是这个犯罪案之中的一个小环节？”
　　“对于蓝小辛刘巧爱换脑案来说，他就是最大的凶犯，但对于尸香魔芋或者活死人案来说，他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环或者一个分支，”付云歌目光深沉地说：“当然，此案他手里的人命应该远远不止他所说的那几起，先不说他怎么搞到的技术和资金，单说做脑部这种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手术，事先不可能没有用几个活人做实验的，就像你说的，他爱他的姐姐，他不可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就把姐姐的脑细胞提取出来。”

　　真正的细思极恐，我现在心底对刘在名的一丝怜悯也烟消云散了。
　　我说：“这个我相信你说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联合安市那边一起调查，要知道，杀害刘巧爱丈夫儿子的凶手可能还没抓到，朱大庆的案子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程度。”
　　付云歌调侃道：“你对你男朋友很自信嘛，一定要把他拉进这个案子。但是要知道凡是涉及到尸花和活死人的案件，都归我们密案局管。他们这十年的陈案既然没破，就让它再搁置一段时间，等我们揪出活死人案的幕后黑手，自然会与他们接洽。”
　　我非常不赞成他的说法，我说：“至少你得让他们知道刘巧爱丈夫儿子当年就死了，并且还有一个追杀她丈夫的人，如果警方一直把刘巧爱一家三口列为在逃嫌犯，根本没查到那个货车司机，那两个凶手不是还至今逍遥法外？”
　　“这是安市警方的问题，他们如果连货车司机都没查出来，只能说明他们无能。”
　　我看着他不屑的样子，说：“十年前的侦查技术和人员素质都相对落后偏低，现在既然发现当年案件的某些真相，为什么不让警方重新立案调查，早日了结此案？”
　　付云歌又露出那种嗤笑，说：“你这语气透出来的还是对你男朋友的自信嘛。不过，我说了，凡事涉及到尸香魔芋的案子都属于机密案件，必要的时候我们会联合安市警方一同调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一种猜测，如果刘在名在听到刘巧爱车祸醒来的哭诉后，并不是像他所说没有再去安市，而是悄悄去了安市，找到那个货车司机，然后查到了那个追杀刘巧爱丈夫的人呢？”
　　我想了想，立刻点点头说：“嗯，按照他所写的，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偏执的人，为了姐姐可以做任何事，面对姐姐的悲痛，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算找不到凶手，也不可能任由姐姐的爱人和孩子曝尸荒野。而且按照他的意思，货车司机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所以他查起来也不算太难。如果警方什么都没查到，说明他有可能和那个凶犯有勾结。”

　　日期：2019-06-22 0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