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听到司机抱歉地说只怕还要堵很久，让她干脆步行回家。
　　何莞尔只好下车，撑着伞走了一段路，雨渐渐小起来，只是一路泥泞，鞋子和小腿难免被溅了点点泥浆。
　　回到家爬楼，拿出钥匙捅开门，没想到只扭了一圈，门开了。
　　何莞尔呆了呆，推测大概是自己早出门太忙，忘记反锁。
　　那时候还充满了斗志，然而现在，满腔的希望化作了绝望。
　　她推开门，疲惫不堪，包掉在地都没力气弯腰捡。
　　之后，蹬掉了鞋子。
　　脚本来已经疼到麻木，脚后跟的血泡却鞋子分离的一瞬间，被鞋边蹭到，再一次皮开肉绽。

　　她嘶了一声，混混沌沌的脑袋因为疼痛清醒了几分，随后抬眸，看到沙发坐着个人。
　　何莞尔愣了一愣，声音里难掩的意外：“妈，你怎么来了？”
　　卢韵姮已经听到动静回头。
　　她站起身，理了理因为久坐有些褶皱的裙子，声音波澜不惊：“你回来了。”

　　几分钟后，何莞尔将一个水杯摆在卢韵姮手边，说：“妈，喝茶。”
　　卢韵姮端起茶杯，皱着眉：“喝了茶我晚睡不着。笑笑，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说着，看了眼她脏兮兮的裙子，以及伤痕累累的脚，
　　“工作忙了点，”何莞尔强牵着嘴角笑了笑，“这几天过了好。”
　　“还是要注意身体。” 卢韵姮说着，视线飘了飘。
　　她眸子是有些浅的褐色，发色也浅淡，哪怕五十六了，皮肤也白得炫目。
　　只是眼角的皱纹有些深。
　　年轻时候的卢韵姮，听说也是老家小镇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当年好容易答应结婚，也是何邵阳足足追了三年。

　　美人自然有美人的骄傲，从来都高高在不习惯开口求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女。
　　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都十月了，一笑的生活费，你是不是没打给他？”
　　何莞尔愣了愣：“我有按时给他打钱的。”
　　“哦？”卢韵姮折过脸，定定地看着她，“真的？那他怎么这两天总问我要钱？”
　　何莞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支付宝的转账记录，一笔笔指给她看：“这是给一笑的转账记录，九月五日一笔，十月四日一笔，都是两千。”

　　卢韵姮视线淡漠地从她手机屏幕滑过，似乎看都没有看，又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女多年，哪怕不那么亲近，何莞尔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跟何莞尔开口，又有些拉不下脸的时候，她是这样。
　　“是不是一笑谈恋爱了所以花钱多？”何莞尔试探着说，“毕竟我弟那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我记得他高时候打篮球，场边围了好多女同学给他加油。”
　　果然，说起儿子的优点，卢韵姮笑了笑，带点得意：“也是，以前我不让他谈恋爱，现在好歹也大学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大学里女孩子毕竟还是纯朴一些，有合适的可以相处，积累点经验，也好过以后走弯路。”
　　说得何莞尔如鲠在喉。
　　她知道妈妈溺爱何一笑，可她妈这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人家的姑娘一点都不值钱，活该被当成弯路。
　　只是现在的傻姑娘，还真的不少。凭何一笑的好皮囊，只怕好些姑娘倒贴也愿意的。

　　她弟弟何一笑，刚好二十岁，有遗传自母亲的好样貌，轮廓深刻似混血儿一般，又有来自父亲的高大身材，足足一米八八的个子，身高腿长，再加热爱运动，从小到大迷妹无数。
　　是太过骄纵了些，以至于一身的毛病。
　　如，花钱如流水；再如，说话不过脑子，极其冲动。
　　何莞尔说过很多次，他不但不听，还自诩为“耿直”，真是丢山城人民的脸。
　　从小到大，何莞尔不知道给他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偏偏何一笑从来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要是没家里人管他，只怕早被人打死。
　　何莞尔斟酌了几秒，说：“妈，要不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他，如果真是有女朋友，我每个月再多给他五百，可好？”
　　卢韵姮听了，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你可得问明白了。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说。”
　　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卢韵姮说要走了。
　　何莞尔早有预料的。
　　自从他们从这房子里搬走，除了和钱有关的事，卢韵姮难得会门。
　　临走时，卢韵姮换好了鞋，扶着门框回头：“这个月的房贷，你要记得交。”
　　何莞尔一愣，马回答：“放心，我设置了自动还款的。”

　　“嗯，”卢韵姮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别嫌我啰嗦，我是提醒你一句。你们年轻人不懂节约，喜欢提前消费，花钱如流水，也不为以后打算打算。我虽然跟你爸离了婚，也不能不管你的。”
　　何莞尔似乎毫不在意，浅淡地笑着：“妈，我知道的。我不送你下去了，你下楼小心些。”
　　卢韵姮满口答应，缓缓地下了楼。
　　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何莞尔关门进屋，背靠在冰冷的防盗门，这才任由心底的疲惫发散到脸。
　　她哪里有资格花钱如流水？

　　工作七年多，她攒下来几件像样的衣服和几双能见人的鞋子，还都是在奥特莱斯买的。
　　早在她十六岁时候，父母已经离婚分居。
　　她爸带着她，她妈带着一笑，住在老城区的一南一北，相距不过几公里，却很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后来接二连三地出事，何莞尔没了爸，何一笑和卢韵姮没了房子，这才又都住回了家属大院。
　　一起住了快七年，直到四年前何莞尔在南区按揭买了套房子，卢韵姮、何一笑才搬走。
　　当时为了首付借的二十万年前才刚刚还清，现在每个月六千多的房贷，两千给何一笑的生活费，老房新房两边的物管费和水电气费，加起来也有快一千。
　　还有何一笑音乐学院每年要交的一万多学费，现在才交到第二年，还剩下两年。
　　除去这些必要的开支，她还要支付每个月心理咨询的一千到两千不等。
　　所以即使她收入在庆州这个二线城市算不错，但一年下来薪水加奖金也剩不下几个。
　　含章总说自家姑姑重男轻女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偏心偏到了太平洋，光何莞尔辛辛苦苦供房却自己不能住这一点，令人发指。
　　她还不止一次说过何莞尔，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在家却是个窝囊废，被人生杀予夺、任人一刀刀宰割，所以才把何一笑养成吸血鬼一样。

　　日期：2019-02-28 18: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