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能不能就放过我这一遭?》
第36节

作者: 普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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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清菱笑道:“一回送你的马鞭都使了好几年,眼看不成样子了,如今趁着你有空,来试试我请人新作的得不得用。”
  语毕,推着顾延章进了一旁的铺子。

  两人才进门,便有个伙计迎了来,见是季清菱,笑得眉眼都开了。
  顾延章小时候家惯做生意,见这伙计的模样,立时晓得家里这一位必然是在此花了大价钱,果然没一会,那伙计打过招呼,问道:“可是来取那一把鞭子的?”
  季清菱点一点头,指着顾延章道:“是我哥哥使的,先让他试试手,若是不行再改。”
  铺伙计乐颠颠地进了后厢,过了片刻,手里托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跟在掌事后头走了出来。

  “您试试手,这是咱们特意寻亳州师傅帮着做的,又韧又软,耍起花来轻得像鸡毛一样!”掌事的连忙从伙计手里取了鞭子,递给顾延章。
  铺子西边有特空出来的一大块空场,顾延章耍了一套鞭法,果然趁手得很。
  两人取了鞭子,复又骑马回家,才行两步,顾延章忍不住问道:“这鞭子多少银钱?”
  季清菱笑道:“五哥心疼啦?”又道,“总贵不过你今日送我的玉玦。”
  顾延章只攒紧了眉,并不说话。
  当年他院考才放榜没两日便赶生辰,季清菱送了一条鞭子做庆生。彼时的鞭子也是特制,只是寻蓟县小店做的,花了足足六贯钱。要知道,那时候两人是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的日子,季清菱连身好衣裳都不肯多买,却舍得给他花这样大的价格去定一根并没有要紧用途的鞭子。
  如今他入了良山,不仅有师门许多补贴,偶尔替人做一两篇章,便能维持两人许久家用,可季清菱本人的生活却依旧十分简单,房连胭脂水粉都少,首饰也只有零星几样。与之相反的是,她给自己买起东西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延章低下头,一息之后,便在心把这一条鞭子材料、手艺、转运的费用给算了出来,他暗叹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处有些微的刺痛,似乎什么东西要饱胀得溢出来。
  回到家时辰尚早,两人闲聊片刻,各自去换洗不提。
  当初顾延章入了良山没几个月,因外头人听了消息,不断有帮闲门自投,说要自卖身契给顾家,又因媒人实在太多,季清菱不堪其扰,索性将那一处房舍卖了出去,另置了一处屋产。
  新居所接近有半亩大,距离良山学院约莫小半个时辰的行程,共有两进,每进左右各两个厢房,又有一个小小的后园,虽然依旧不算很大,却已经足够用了。

  顾延章不敢用门自投的人,更不敢接蓟县当许多富户送来的仆役,干脆隐匿了姓名,亲自街寻了几个牙人,从他们手挑了两个甚是灵活的小儿,俱是八九岁的年龄,改了姓名,一个唤作松香,一个唤作松节。又买了个丫头给秋月打下手,两吊钱一个月聘了个厨娘,如今家倒也过得有模有样的。
  顾宅房舍不多,便只设了一个书房,顾延章不常回家,书卷也多数放在书院之,这一处书房倒多数时候是季清菱在用。
  季清菱今日出门前在镜前涂涂抹抹,描眉画脸,如今回来,那一堆子东西要卸下也得不少功夫,顾延章收拾完毕,见她半晌不出来,索性径直去了书房。
  旬月未归,书房已是大变了样。

  一进门,对面的墙一幅极大的卷作便映入眼帘,卷作用绢布盖住了,看不出底下的究竟是画还是字,卷作下方高高矮矮地摆了几个阔口大肚瓷瓶,里头饱饱地插了一肚子卷轴。卷作左右顶天立地地竖了好几个书架,顾延章走近了,这才发现头的书籍品类繁多,俱按天干地支等等条目分类排列了。
  转过身,东西两面窗顶吊下来几盆荷花,此时已是初秋,竟伸出零星几枝花苞,红白相间,绿红相绕,十分清新可人。荷花盆子乃是琉璃所造,透过外盆子看进去,原来盆还套了另一个盆子,外盆养了几条小鱼,正欢畅地游来游去。
  窗户下各放了两张长桌,起寻常的书案要大一倍还多,也不晓得季清菱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边桌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各色杂书,其话本小剧、游记异闻都散散放着,一本讲述西北地理的游记正翻开了倒扣在桌面,另有几张纸页,头密密麻麻写了蝇头小楷,应是季清菱做的笔记。
  西边桌则是整齐地摆着许多经注书目,宽大的桌面干干净净,除了一叠黄页纸,一点杂物都无,顾延章走过去,纸是一篇新作的章,用镇纸押着,想是早间匆匆出门,放在此处等其风干。

  顾延章抽出黄页纸,细细看了一遍,这乃是一篇论述前朝台谏制度的章,举例详实,观点分明,尤其论调十分新,风也极有意思,一看是季清菱的手笔。
  他开始只是当做消遣,看着看着,到了作者个人论述之处,忍不住会心一笑,待掩了卷,仍觉得意犹未尽,索性把那章纸页收起来,压进一册要带回书院的书卷之,打算日后读书累了,便拿出来睹物思人。
  收好稿,他便到那卷作面前,轻轻掀开头盖的绢布。
  却原来是一份延州、夏州周边舆图。
  顾延章越看越是熟悉,细细一想,原来这图有一部分竟是从前自己凭着记忆绘来做参考分析的延州周边舆图翻版,这一幅是季清菱照着那一份放大了许多倍,又从各种书校对勘误了,还把范围扩大到整个西北六州。舆图绘制得十分详尽,有几个地方,甚至连重要的乡、村都注明了,每一个大的标识又用线吊了一只小小的卷纸下去,并不挡着人的视线。
  他取了一只卷纸,展开一看,原来是标识处的地理、人口、气候等等,内容十分杂驳,也不晓得这小姑娘花了多少心力来做。
  顾延章一时之间,只觉得似乎被人从心底里栽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进去,挠得他痒痒的,这眨眼功夫,那种子便破了外衣,钻出一个芽来。
  “顾五哥,你看我配这玉玦!”
  顾延章转过头,原来季清菱已经梳洗罢了,换回一身嫩黄色的窄衫长裙,肩披着帛,头发想是没有尽干,只松松挽了一个小髻,正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青春少女,自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顾延章心那一簇小小的细芽,刹那间便伸出枝来,展叶,含苞,开成了一朵花。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一颗心被那朵花惹得纷乱如麻,还冒着一股莫名的香,自己把自己熏得晕陶陶的。
  季清菱并未察觉到顾延章的不对劲,反而特地又走近了两步,手执着裙衫的摆,将那坠在腰下的玉玦衬了衬。她见顾延章不答话,复又问了一句:“好不好看?”
  顾延章这才醒过来似的,顺着季清菱的手往下看,一瞬间,只瞧见对方腰束了一根象牙白的缎子,把窄腰衬得不盈一握,再往,嫩得出水的那一张脸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甜得他心那一朵花又渗出了蜜汁。
  这又香又甜,眼见要酿成一泡酒,被这酒意一冲,他哪里还分辨得出美丑,此时哪怕季清菱指着一堆子石头,顾延章也只会胡乱点头,说一声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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