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后背对着窗台,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对呆滞的眼睛,透过厚厚的玻璃,直视着二伯的后背,像一双没有光泽的煤球一样,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愣愣地看着。
他是二伯大女儿的儿子,是先天的智障。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吃饭喝水这样简单的动作,他都不能自理。一出生他是这个样子,他今年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可是他的智商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他用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老天却有不公,帝给了他一副健壮的骨架,却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灵魂。他每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却不能自己独立迈出一步。即使有人故意训斥他几句,他也笑呵呵地没有任何情绪地像听笑话一样听着开心。
因为二伯的女儿和女婿在城里都有工作,或许他们也是在找理由逃避责任。孩子生下来后,他们夫妻俩见他是个傻子,句商量着把这个累赘送进福利院去,再给他更名换姓,然后残忍地让他待在那里,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二娘把孩子捧在手里,面对这样的小生命,她怎么忍心让他的父母把他送走呢,毕竟孩子跟自己有血脉关系,既然他的爹妈不待见他,她不嫌麻烦,也不嫌累,坚持着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二娘每天一口水一口饭喂他,从不厌烦这个孩子。他在农村一待是二十多年,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嘴巴下面依然挂着一个小毛巾,依然淌着川流不息的哈喇子,人长得白白胖胖,脑子里依然空空如也。
这个孩子先天知道烦恼,也不知道忧伤,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那么单纯,那么幼稚。他整日地坐着,好似没有了灵魂的宠物。他有名有姓,村里的人为了取笑他,都管他叫小傻子,他也不知道生气,还点头答应,只有二伯和二娘管他叫大宝。不管别人管他叫啥,哪怕是故意骂他,他也能哈哈哈地乐出一大串鼻涕泡泡。
午饭后,大宝一直坐在窗前看二伯敲打葵花盘,他两手扒着窗台专注地看着,从他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出他脸的任何表情。
“大宝,不要看了,快过来睡觉吧!”二娘站在他的身后,见他这副呆傻的样子,很是心疼。
“我---不---睡—觉-----,我要------吃-----”大宝指着外面的葵花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他每说一个字,有一串哈喇子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二娘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想嗑瓜子。看来他对啥都不敏感,唯独对葵花籽情有独钟。
“你想吃它,也得等姥爷把它晒干了,炒过了才能吃啊!别看了,快点儿过来睡觉!”大宝爱吃葵花籽,还是二娘给他养成的习惯。以前,胡同里有人告诉过二娘,说这孩子脑子不好使,多给他吃点儿炒熟的花生和葵花籽补补,他的脑子好使了。也不知道这是哪国人的偏方,自此以后,二娘家的园子里除了种花生,是种葵花。
秋天一到,二伯把葵花头割下来之后,敲下籽粒后,在院子里铺一块塑料布,满院子晒葵花和花生,晒干以后收起来,把它们都装在一个很大的帆布口袋里,留着炒熟以后,二娘一个一个把瓜籽仁从壳里扒出来,给大宝吃。
炒熟的葵花籽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大宝闻到这种味道,他的嘴角会情不自禁地淌出很多哈喇子。
“大宝,听话,快点儿过来睡觉,要不姥姥生气了!”二娘见大宝不听话,又喊了一声。可能这话喊得有点儿强硬,
大宝一听,显得异常的激动。他张开两手使劲地向玻璃抓去,把头往前用力一顶,他的脑袋“咕咚”一声撞在了窗户框,他捂着红肿的脑袋咧着嘴巴,瞅着二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娘见他鼻涕眼泪和哈喇子一同流了下来,赶忙过来帮他擦嘴。他却死死地抱着二娘的胳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大宝的嘴巴咬得太狠了,二娘没等回过神来,“嗷”的一声惨叫,使劲甩开大宝,一头栽倒在地。毕竟二娘几十斤的体重,哪禁得起大宝二百来斤的身体碾压,只见她两手拄地,身体一歪,整个人的重心都栽到了右手的手腕。她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一动都不敢动弹。等二伯闻声跑进屋子里,把二娘扶到炕一看手腕,她的手腕已经肿得跟小碗口一样粗。这一下,差点断了她一条胳臂。二伯翻箱捣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粒药片,到厨房里取来一瓶白酒,他拧下瓶盖,倒在一条热毛巾,轻轻地在胳膊揉了起来。
可是越揉越疼,越揉越肿,二伯见二娘咧着嘴,疼得满脸冒汗,一眼瞥见角落里的大宝,立刻气往撞,他从炕头抄起掸子,回手扯过大宝,举起手来,刚要打他,大宝连滚带爬跑到炕沿边,眼看要掉在地,二伯又心疼了。面对这样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心下手打他。
“小心点儿,别掉在地摔坏了,看你把姥姥咬的,都受伤了,如果你再咬人的话,把你送回去,看谁还要你!” 二伯“嗨”了一声,使劲把大宝抱起来,放回炕里。这孩子实在太沉了,也二伯能抱动他。二伯把他放好后,又唉声叹气地去给二娘揉胳臂去了。
“我--不--回--家!”一听说回家,大宝张开大嘴嚎啕大哭,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相,让人顿生怜悯,二伯摇摇头,用他脖子下面的小手巾,给他擦了擦下巴说:“不许再哭了,以后你要是再咬姥姥的话,我把你送回去,让你爸妈狠狠打你,看有没有人敢管你!”可能他也知道自己惹祸了,一听说要把自己送回去,他捂起耳朵,蜷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来都不会咬人,今天发的是那股邪气?二伯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心又软了。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谁都没有说话。
晓红妈从地里回来,她脱下沾满菜叶的外衣正要洗脸,突然听见二娘家的院子里传出大宝的哭声,心里很是纳闷:这孩子越大越不好看了,大白天的不好好玩儿,哭个啥劲儿?
“这家人到底都在干嘛,孩子这么哭,咋没有人管管呢!” 晓红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急忙放下手里衣服,往西院看了半天,听见哭声越来越大,赶过来进屋一看,她也傻眼了。
她见二娘的胳臂肿得不成样子,惊得瞪大眼睛说道:“二嫂这只胳膊都肿成这样了,咋还挺着呢?赶紧去医院看看,要是去晚了,麻烦可大了!二哥,你快去找国栋,让他马把车套,赶紧去正骨医院。”
“看把你姥姥都摔成啥样了,看以后谁还心疼你,你今天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许惹祸,我们现在去城里给你姥姥看胳臂去!在家里听太太的话,不许到处乱爬!” 二伯说完,转身去找国栋套车,晓红妈从箱子里面,给二娘翻出一件干净的外衣穿,又把晓红的奶奶找来帮忙照看大宝,孙国栋把马车套好后,赶到二伯家的门口,大家七手八脚把二娘抬到车,去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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