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吃完桃子后,把桃核往车厢里一撇,又把粘乎乎的手往裤子来回蹭了几下,顺势趴到布包,开始闭目养神。她这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情,实在是可恶至极。孙晓红心想:要是打人不犯法的话,自己非抽冷子打她个生活不能自理,看她还敢不敢欺软怕硬。
“这也太能装了!出门碰见这种葩,也真是醉了!得司机这样的人来治她,不然给她个梯子,她都能天腾云驾雾去!”孙晓红心里暗骂倒霉。此时,她怀抱背包,两眼微闭,有意无意地听着油嘴滑舌的司机,扭着肥胖的脖子,扯着烟嗓津津乐道地和年轻的女车长,高一声低一声地打趣儿逗闷子,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难怪人群会分出三六九等,山林子大,还真是什么鸟兽都有。
客车爬过了一个起伏的缓坡,车轮一阵颠簸后,孙晓红无聊地睁开了眼睛,她把脸侧向窗外,一种无法掩饰的忧郁,排满了她的额头。想想自己的处境,她再也无心观赏外面的风景。
几天前,她从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嘴里知道,她们学校所有的科班里,只有一个瘦小的男生仅仅考了一个专科时,她心的各种滋味真是难以言表。这是个集体落榜的消息,她听了之后万分惆怅,竟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沮丧。
在很多人的劝说下,她现在也想开了。在这个偏远的乡下,根本也没有人把读书放在眼里。若不是爸爸一再坚持让她读高,她恐怕早都成了众所云云的村姑了。不过,她家里的经济条件,如今能读到高毕业,已经算是不错了,自己应该满足才是。
很多充分的借口,都替代不了残酷的现实。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她还是觉得辜负了父母的一片苦心。懊悔之余,当她看到胡同里那些东游西逛的孩子,整天在外面招惹是非让父母操心的时候,她才觉得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考不大学也东游西逛,恶贯满盈强,这些年,自己也算尽到最大努力了。不管怎么说,那张农村普通高的毕业证书,她得的还算是心安理得。一开始,她不想来取,听人说以后出门找工作时,拿着它可以当敲门砖用时,她觉得应该珍惜才是,或许以后真能派用场。
为了去学校取回那张毕业证书,她今天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她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才匆匆忙忙赶这头班的城乡公交车。可是,她刚坐到车,身边来了这样一个厚脸皮的女人。她气呼呼地攥着小手,向车厢里面扫了一眼。为了避开女人的再次骚扰,孙晓红把目光又投向窗外。
车窗外面的阳光,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四处招摇着。这些强烈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尾随着超重的车身,洒下一路惨白的光斑。在车轮的碾压下,像是一串串瞬间炸裂的气泡,在无限延长的公路,化为一地幻影。
客车进村后,司机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双手熟练地把方向盘使劲一转,他一脚刹车下去,那辆客车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岔路旁边。
车门开了,车厢里一阵骚动,乘客们纷纷起身,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开始往车门口移动。车长先跳下车去,倚在车门一旁,她一手捂着票夹子,一手支着车身,仰着头,绷着一张黑脸,像讨债的帮凶一样,对着陆续下车的乘客,极不礼貌地催促着快点儿下车。
车的司机,则是一脸的惬意。他把身子往后一挺,整个人都靠在靠背,他顺手抓起旁边的一瓶带有冰碴的矿泉水,使劲拧开盖儿后,一仰脖儿,借着高岗下坡倾倒下去。他一口气灌下半瓶后,抬手拉开车窗,把矿泉水瓶往窗外一甩。只见那瓶水“啪”的一声落在太阳底下,还没等停稳,立刻有一个拾荒的老太太快步跑到近前,弯腰将它捡走。
司机笑了,斜着眼睛把头转向正在下车的乘客。
他见大家下车太慢,很不耐烦,也随帮唱影地跟着车长高一声低一声地嚷道:“快点儿,快点儿,后面的人别磨蹭了,都往前串串!往前串串!都着急赶路,大家都行个方便行不行!”
孙晓红从座位站了起来。她把怀里的背包斜挎在肩膀,用手使劲拽拽衣襟,想要往出走,见堵在旁边的女人跟没有知觉一样,仍旧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故意大声说了一句:“大姐,我要下车了,麻烦让让!”
“嚷什么嚷!我这刚眯一会儿,你吓我一跳!下车下车呗,你喊那么大声音干嘛?咋的吓死人不偿命啊?”女人翻着白眼傲慢地说。说完,她故意把两条象腿稍稍并拢一下,实际跟没动弹一样。
孙晓红见她这般刁蛮无理,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只好侧着身子,从她的眼前生硬地挤了过去。她刚要往前迈步,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拽了一下背包。
孙晓红马回头去看,只见那个女人,特别心虚地把脸转到一边。孙晓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手搭扶手,随着推推搡搡的乘客们一步一挪地走到车门口。
一道刺眼的光线迎面射来,孙晓红顿时感觉一阵眩晕,她立刻攥紧拳头揉了揉眼睛,猫着腰刚要下车,突然回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你可快点儿下车吧!你看你把车门都堵住了,别人还怎么下车?”司机打了个哈欠,手举拳头,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待理不理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可别墨迹了,快点儿下车吧!”没等司机数落完,车长一步窜车来,不阴不阳地甩了一句。可能她觉得还不过瘾,趁孙晓红稍不留神,她用胳膊肘故意使劲一怼,只见孙晓红一个趔趄从车摔了下来,幸亏是两手拄地,不然她一定会摔得鼻青脸肿。
“啪”的一声,车门在车长的狞笑迅速合拢。待孙晓红从地爬起来,回头看时,那辆客车已经带着肆无忌惮的坏笑声,在坑坑洼洼路幸灾乐祸地扬长而去。
孙晓红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身,气得两眼冒火,想想这一路被人欺负得怒不敢言的滋味,她十分委屈。她僵直地站在那里,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都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天报,可是那些行恶忤逆之人,司空见惯地做了那么多倒行逆施的坏事,也没见得天理难容啊!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背包往身后一甩,刚要迈步往前走,突然发觉背包的拉链开了。她睁大眼睛往包里看去。“糟糕!”里面的钱包竟然不翼而飞。她的脑子里面立刻闪出那个鬼鬼祟祟的同座。出门遇贼,她还是深有体会的。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一定是她偷了自己的钱包!没错,是她!”这样想着,孙晓红把脚一跺,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她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可是自己身单力薄,算找到那个女人讨要钱包,人家也未必还给你,说不定倒打一耙,还会挨一顿拳脚。
经过这次教训,对于涉世不深的孙晓红来说,算是长了一分见识:一辆公交车的江湖也不能小觑,真是人心险恶,难辩良莠。在浅薄的人群里说厚道,简直是对牛弹琴,对虎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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