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3-04 07:49:12
　　第二十七章 词赋误美人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辛弃疾是鹿玖最喜欢的词家，这首《摸鱼儿》她一直觉得区别于寻常婉约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味道。金屋藏娇的故事司马相如未必不懂，青缃旁观的文人们看得分明，读书的女儿家各个看得心头冷镇，鹿玖虽然没有动过亲去看看女主人公的心思，但也十分好奇金屋里皇后娘娘的美貌。

　　刘汉武帝一朝后宫佳丽没有一个好下场，而病逝长门宫以翁主之礼下葬的废后似乎在运道上显得稍得怜悯。然而鹿玖也难以分辨到底是意气难平苟活一生好，还是干脆利落博三年称心如意佳。
　　到底是为了追求理想和心愿奋起一搏，哪怕丢了性命，还是宁愿远离前尘往事，按捺心中起伏生活在别处好…
　　“茶凉了。”星迴的声音打断了鹿玖的思绪。“人还没走。”夜九思对鹿玖挤了挤眼睛。
　　“你们两个别跟我打机锋了。”鹿玖一笑，“我去找她过来吧。”
　　停床静夜宵的尸首已经残缺不全，夜九思查验一番之后洗了澡消了毒，狠狠灌下一大瓶绿豆汤许久都没有吭声。
　　“是如何死的？可与我有关？”陈阿娇问。
　　夜九思扯了扯嘴角：“与你有关难道你还能负责不成？”
　　陈阿娇抬抬手：“你误会了。与我有关者荣华富贵有之，身首两处有之，荣辱靠于我，生死便也系于我，天经地义，我并不会内疚。我只是担忧此地妖异令我不能安居。”
　　“荣辱靠于我，生死便也系于我…”夜九思看了看星迴，又诡笑起来，“这句话倒是很通透。”他递给陈阿娇一打照片，“这些是什么玩意你别管，你就好好看看这上面的伤痕有没有见过。”
　　陈阿娇接过照片看了看，瞳仁一震：“见过。我的宫女楚服便是这样死的。”
　　夜九思立刻招呼勺儿上了茶点，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模样来，可惜陈阿娇的故事太短，三言两语便已经说完：

　　楚服一心认为陈后冤屈，修行巫术想要将陈后带走，她于巫术一道天赋惊人，历经数年修成了一术可通天地，谁知施术之际一人影凭空出现带来满室风火，楚服当场死去，陈阿娇也失去意识，再醒来便莫名来到此地。
　　“楚服是楚地大巫之后，进宫只是为她家族荣誉陪我玩耍，可惜她一身本领被家族倾轧所葬送，死状便入这画中这般可怖。”陈阿娇素来冷静淡漠的语气里终究还是流露出哀伤不舍。
　　“好！那么简单地类推一下，当初杀了楚服的人影现在也出现在了山林之中。”夜九思转头看看鹿玖，“你猜撕裂者是为了我而来，还是你？”
　　鹿玖无语，她现在也没办法说出猎户之死与撕裂者毫无关系—那些照片随意摊开在茶桌上，乍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飓风怪力撕碎的伤痕，定睛一看却是十分诡异：好像有一张杀人金丝网将猎户网在其中凌迟，金网之中时间可以操纵，疼痛反复不休绝不可能过去，酷刑以时间为刃，刀割下去伤口骨肉枯萎呈现出死后腐烂甚至白骨森森的模样，可并没有被刀割过的地方，却受到网绳研磨而血肉模糊还有生人痕迹。一具尸体满布这种刀痕，腐烂与血肉纵横交错，难怪夜九思会断言这是撕裂者的杰作，只有撕裂者才有这种金网与时刃。

　　撕裂者到底是什么人？鹿玖说不清楚，她只知道撕裂者是云上界的叛逆，是普通人不可说的禁忌，也是可怕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暗杀者。鹿玖曾经怀疑当时追杀自己的是撕裂者，但后来想想如果是传说里的撕裂者，她根本就逃不了那么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猪来炖肉鹿来烧烤，别想了先吃饭。”夜九思从仓库里拎出来一个兜在网兜里滚圆可爱的肘子，“难得再见陈皇后，何不痛饮三百杯！”
　　鹿玖帮着星迴端来晚饭，听了这话突然想起来：“九思哥，你说的陈皇后，到底是哪一身的皇后？”
　　“原来是老乡！”鹿玖一脸亲切，“我还真没有去拜访过刘汉的汉宫宫人。”
　　陈阿娇听见鹿玖这个说法，动了动眉头：“你是云上九野之人？”
　　鹿玖点头，所谓的云上九野，指的是云上界神仙上殿居住的九处，有什么昆仑之野，轩辕之野，巨剑之野等等。她和她的家人就生活在昆仑之野里最神秘的玉门之野，有云上之云上人的称呼。云上九野称呼其余诸国通常都是带着不敬的，比如说刘汉，李唐。陈阿娇能说出云上九野，就说明她是故乡来人，而不是云外界的病逝长门宫的废后。

　　“…这么说楚服应当是楚地服氏真姓的巫女？那应该是很有真本事的，从前他们家的大巫女在昆仑之野献舞祈雨，声名大噪，被巫真夸奖授予真姓没想到也内耗到了这个地步了。”鹿玖感慨，“那时我记得我还不允许出门，七哥偷偷带着我去看，看完我俩在夜市吃坏了肚子回去就被关了禁闭…吃的就是这样的烤鹿肉。我现在还记得那鹿肉烤得轻薄滑嫩，微微带着点儿不熟的浅粉，只用盐碗做调料，味道就已经很美好了…”

　　“那你就多吃点这个鹿肉，我们的手艺保管比夜市的小贩子好得多。”夜九思殷勤地把盘子推向鹿玖。盘子突然飞起迎面扑向鹿玖，盘子里装点用的香草甩在鹿玖脸上划过一条血道子，刚出炉还用石头温着的烤鹿肉像是一群棕色含着粉色斑纹的蝴蝶被鹿玖用桌布挡住。她这一抽桌布半面下了地，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落了下来，残羹剩菜之中一个诡异的风声回旋的黑洞出现，黑洞里伸出一只手来，攥着一把金丝渔网，要不是鹿玖机敏地掀了桌子，只怕这渔网就要将她网缚住。

　　“撕裂者！”鹿玖惊呼。
　　“别走！”夜九思起身星月大氅卷向了那黑洞里的手，随着一段星辉如水流般流入那黑洞，黑洞顿时扩大成一人多高。
　　“就是这种感觉！”陈阿娇惊呼，再度想起长门宫那诡异一夜。
　　鹿玖只觉得她眼前光斑流转，一种熟悉的头重脚轻感袭来，那正是他们施展天赋技能跨越时间与空间之际会有的感觉。有人在这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扯拉入一个气息清凉的怀抱。那双手臂死命箍住她的身体，冰冷的感觉从手臂传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身上留香百变的夜九思，而是从来不愿意靠近人一米之内的星迴。

　　天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连星迴都亲自撸袖子上阵了！难道真的是撕裂者来大海捞针公报私仇和夜九思相爱相杀—鹿玖觉得静夜宵的打工生活真的是太刺激了！
　　“往山中云雾处走！”鹿玖扯开嗓子大吼，希望这句提醒能传到陈阿娇的耳朵里，让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可以摆脱山林的束缚，找到新的幻境去过她期望的人生。
　　混乱之中鹿玖同样听见陈阿娇的一声高呼，具体内容她没有听清楚，只是隐约听见半句“冬去春来际便是你荣归故里时”。
　　这算是什么？和楚服学了巫术也能预言了么？鹿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地动山摇的感觉已经停止，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她停下来了。
　　“白驹之隙每次都这么让人恶心，为什么非要是这种过山车的感觉，好好坐摩天轮不好吗？”夜九思嘀咕，重新披上星月大氅。
　　鹿玖知情识趣地从星迴怀里钻出来，抬头看着灿烂星空，偶尔的鸟语虫鸣代表这里又是一处山林，她和夜九思星迴三个人站在一处草坡上，只有碧草中脚下这一片枯黄提醒他们刚才撕裂者和虫洞般的白驹隙真实出现过，而那个挽着金网的撕裂者却已经不见踪影。
　　“这里又是个新的幻境？”鹿玖问。
　　夜九思挑着眉头冷笑：“不，这里是番外篇了—这是云外界。”
　　“这不可能！”鹿玖震惊，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跨越了维度和次元？
　　“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这是神降时期，按照这里的史书来说，叫做上古时期。”夜九思转向一条河流，“刚才的时间按说不够我们走得太远，可如果说时间上走远了，那空间上必定会很近，我们根本没有离开侯成太远的话，脚下这地方就应该是燕赵之地，至多是河南，不可能更往南了。”
　　鹿玖顺着夜九思的目光望过去，晨曦河流里几只大象正在懒洋洋地冲洗身体—中原地区有象的时代，那果然要往前最少推到商周。
　　“上古时期三界还很混沌，普通人都相信梦境是真实可及的世界，人们分不清神话和历史，也分不清记忆与梦幻，这个时候如果施展巫术是可以跨越三界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跑到云中界赖上星星的。”夜九思耸肩。
　　“那撕裂者把我们弄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鹿玖问。
　　夜九思摇头：“我也不清楚，我猜想最大的可能是本来想要在这里把我们稀里糊涂地干掉抛尸跑路，结果可能被我的王霸之气或者星星的凛然正气所震慑放弃了，于是我们就被撂挑子搁在这里了。你也千万别问我怎么回去。我们和静夜宵好像也走散了。”
　　“哦，我不问，我倒是知道怎么回去，至少我知道怎么找到静夜宵。”鹿玖用拇指指了指身后那片草地，“这里遍地兰蕙，十有八九住着山鬼，我们请山鬼出来指导一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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