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的话从御史大夫的官邸回府要穿过一条闹市,卫青好久没上街闲逛,心想正好去首饰铺看看从西域进口的宝石,市井的东西虽不如皇家名贵,却别有匠心,况且近来平阳公主为他的事焦心不已,作为夫君也要有所安抚。
卫青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却看见李敢骑着高头大马迎面缓缓而来,这一下又牵动了他内心对李广的愧疚,“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每次想到李将军遗言卫青都黯然神伤,他哪里知道,李敢从漠北回来就一直乔装埋伏在大将军府附近,就等着卫青出门。
李敢直勾勾地盯着卫青,像极了在漠北最后部署时李广的模样。“李老将军的死,我很难过……”
李敢一摆手,示意卫青闭嘴,“都知道大将军英勇,与家父比,功力如何?”
卫青沉声道,“不如李老将军。”
“大将军过谦了,可否与敢决斗?”
卫青心中苦笑,我手中连兵器都没有如何与你决斗,况且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李敢若伤我分毫别人不说就是霍去病也不能饶了你,可不容得卫青讲话,李敢便把手中长枪扔了过来,就这工夫他人已经从马背上跃下,抽出腰间佩剑,正是李广自杀时的那一把祖传宝剑朝卫青刺来,卫青本能地要接长枪,但是转念一想不如就挨这一剑好就此做个了断,索性也不躲闪,被李敢一下刺中了左肩,长枪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时霍光三人赶到,卫伉大喝一声,李敢怒道,“大将军如此轻敢乎?”他担心卫伉等人带来卫尉,跨上坐骑调转马头双腿使劲儿一夹马肚子疾驰而去。卫伉正要追赶,却被霍光拦了下来,“先去叫大夫看大将军伤势要紧。”
卫青朝霍光满意地点点头,对李家他不想赶尽杀绝,所以并无追究之意,“只是肩胛受伤,并不碍事。”卫青征战沙场这点小伤根本不放在心上,却急坏了卫伉,霍光忙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给卫青做了简单地包扎,卫青忍着疼痛说,“今天的事绝不能告诉去病,听清楚了没有?”
卫青负伤倒叫平阳公主心疼不已,本来准备的好酒好菜也没心情吃了,她不无怨气地瞪了一眼管家,若不是霍光他们出现得及时,保不准李敢把大将军伤成什么样子!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还手呢!堂堂的大将军,难不成敌不过一个关内侯!”
卫青拉过公主给他重新敷药的手,这双手纤长而细腻,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怎么一向温婉可人的公主殿下这时候倒像个骂街的泼妇,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万不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失了风度。”
平阳公主看管家和几个孩子知趣地退下,侧身倚在卫青另一侧身上,轻抚他坚实的胸膛,“这不是风度不风度的事,照李家这么闹下去,我们卫家在朝中哪里还有体面,你和去病刚刚被陛下拜为大司马,这样算了官威何在?”
“我的公主殿下,卫家承蒙陛下恩宠,哪里需要什么官威!”卫青停顿了会儿又说,“你可千万别到陛下那里说我受伤的事,姐姐和去病那儿更不能说,这事就这样算了吧。”从漠北回来霍去病就被皇帝不容商量地要求搬到了新建的府里去,卫青说罢拍了拍平阳公主的柳肩。
在大将军府上用过饭,霍光回到了兄长那里,他预测皇帝扩张帝国版图的重心将有所转移,所以最近常拉着兄长在家研习水战,假如皇帝出征昆明,他兄弟二人好能派上用场,霍去病用温水润着喉咙,这些天他一直咳嗽,这样能让嗓子好受些。
“陛下只是暂时休兵匈奴,漠北一战汉朝军马损失七成,就算还想长途远袭,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漠北回来后,霍光一直通过兄长和张汤的人脉打听国库情况,“匈奴人日子更不好过,汉匈之间将迎来漫长的对峙期,兄长不妨进言利用这段时间整饬西南、百越,打通西域。”霍光在军事外交方面的执政思维在这个时候已经初现雏形。
霍去病看似漫不经心地盯着弟弟,霍光说匈奴人日子不好过自然有根据,除了生存环境更加恶劣,远遁塞北的伊稚斜面对的还有单于地位的动摇,这时候在汉朝的蓄意策划下有人翻出了当年他以左谷蠡王身份篡夺单于之位的旧账,而匈奴走向没落又恰恰是从他这一代开始,一时间人心浮动,他不得不分心巩固个人统治,前阵子甚至派使臣前来求亲议和。
“这些日子上至官宦下至百姓都是休战之声,海内虚耗,民不聊生,朝廷的确缺少和匈奴再战下去的底气。”霍去病悠悠说道,当年皇帝悍然发动马邑之战,被主和派深为诟病的一点就是和匈奴战争缺少战争收益,匈奴人逐水草而居,汉军远途奔袭即便获胜也占领不了敌人的土地,所以在很多人眼中跟匈奴的战争是赔钱赚吆喝。
“陛下是什么打算?”揣摩透皇帝的心思是计划一切行动的准则,如果皇帝此时强调休养生息,和匈奴达成和平协议,那么所谓西南、西域的战略就会因为缺少支撑沦为空谈。
“陛下叫大臣们都来议一议今后是战是和,博士狄山率领着儒生集团主张议和,他们认为战争是手段,和平是目的,既然人家都有和谈的诚意,我们还穷追不舍,那不是舍本逐末吗?”
霍去病当时参加了内阁的廷议,听完狄山的侃侃而谈,皇帝把目光投向张汤,桑弘羊的财政改革在其大力倡导下已经步入正轨,张汤在向皇帝汇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出三年国库将重新充盈,春风得意的张汤一贯看不起儒生,对于儒生们提出的接受和亲不屑一顾,“此乃愚儒无知之见。”
这句话就等同于人身攻击了,而且攻击的是一大片儒生群体,那个叫狄山的博士当然不甘示弱,“臣的确愚蠢,但也是愚忠,不像御史大夫是诈忠。”
即便是霍去病闻言也是心头一颤,畅所欲言不代表口无遮拦,狄山这下可触了霉头,皇帝最不爱听的就是别人说哪个大臣诈忠,他觉得这和影射他昏庸无道不辨是非没什么两样,果然皇帝的脸色有点儿挂不住了,“如果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朕让你掌管一个郡,能让匈奴人秋毫无犯吗?”
狄山万料不到自己一句话直接把皇帝卷了进来,低头惭愧道,不能。
“那,一个县呢?”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咄咄逼人。
“不能。”狄山的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一个要塞呢,或是一个烽障?你能抵挡住匈奴人吗?”
看着张汤稍稍上扬的嘴角,狄山心里暗自揣度,要是连一个防御匈奴的烽障都说管理不好,张汤就得参他妄言之罪,索性一咬牙说,“能!”
“难怪这些天听人小声议论,说狄山赴任不到一个月就被匈奴人砍下了头颅高悬于烽障之上是咎由自取,”霍光对狄山的性命有所惋惜,但是从这件事也能看出一二端倪,匈奴的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滋扰汉境的机会,其次,天子对狄山的处置是在向外界传达死战的信号,不灭匈奴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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