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9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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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9-01-02 20:06:59
  黄患北流,宿迁无祸,百姓尽都称额相庆,拜天谢地。彼时人们仿佛终于又记起他这个“治水之家”的后人了,一阵吹捧高呼,似乎逼人自尽的事儿也忘得光了,又是赞其忠烈,又是夸其亲民,树榜立碑,几近于捧人上天。谢安泰对炎凉世态冷暖人情至此看透,笑世间命运无常荒诞不经,自作一诗挂于门庭墙堂:“抬头正人圣君子,低头混账王八蛋。”聊以自嘲。一日他喝的醉醺醺酩酊酊,躺在自家的庭院翘椅上呼呼酣睡,梦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老者立于黄水之上,暗自哭泣垂泪。水涨河溢,不久就漫了腰际,逼近脖领。他急忙抻膀搭手去救,自己竟一脚不慎陷入漩涡之中,淹没全身。黄浊浪下他朦朦胧胧的看见老者也被大水吞没湮吃,一点一点的沉落沙泽,颤颤微微的咽浪吐言:“河入鲁,北民亡~~”话一闻毕,黄水就淹封了谢安泰的鼻息,使他呼吸不得。他挣扎着,反抗着,两脚一伸儿便扑腾腾的从翘椅摔滚到了地面上,“哇”地一口把反吸到鼻腔里的酒水全哕呕了出来。他拔腿便向黄河岸边疾奔跑去,那空旷旷的故道里是一片一片的浊浊水洼,荒寥废芜的腾腾芦苇和成滩成滩白似面粉的尘烟沙土。他在河底待了好久好久,临到夜黑,只剩一弯明月在空,凄凉凉迷茫茫,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声恸哭起来。二日吃罢了早饭,他在谢家大院的书厅练了一遭书法,抒得是狂草大书。练毕了,他狠豁豁的弃掷了毛笔,抬脚进了厦屋,掩了房门对他的女人徐氏决决的说:“俺决心定了,要随这河儿北上较量较量。它祸民反了天咧!”徐氏说:“你治了十年的河,还不都是年年大淹,没吞了你算是万幸,还倒较上真哩!”谢安泰立马嗷上了嗓门子:“河在人在,河亡人亡!俺谢家五代和河打交道,不能在俺这辈头上断了族脉!”说完就催促徐氏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徐氏拗不过丈夫,只得取些盘缠银两和干粮衣物,一并打包成了,边整束边流泪:“你就折腾吧你!孩他爷四兄弟为了这河送了命,你长个猪脑子,安生日子不过,亏着这河改道走了,咱多在大王庙里磕几个响头,祖上的劫儿便算迈过去了。你倒好!又去招惹是非!这邪河若是蒙了你的脸,叫俺娘儿俩还怎么活!要上吊抹脖子给你谢家保脸面的不成!”谢安泰憋的两眼通红,一把摔门而出:“你不用上吊抹脖子,俺死了你找个好主儿当太后去就成!”扬长而去。

  秋收过后,谢家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谢安泰也抽出了身,有了工夫,就喂肥了毛驴,套上太平车,使唤了两个仆役,带着自己七岁的儿子谢玄朗,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徐氏,背了行李,一行四人由陆路北上,直赴齐鲁山东。谢玄朗是谢安泰唯一的娇儿,自小通读诗书,聪颖过人。他带着儿子出行,一则是练其意志,破其娇气,培养他闯天闯地英勇无畏的气概;二则是游览山河百川,开拓他的视野和境界。走走停停两个多月,一路所遇之人尽皆是逃避水灾的难民和苦瘦如柴的饿殍。他们成群结队,衣衫褴褛,拄着拐杖背着行李,还有的携家带口,挎着补满补丁的褡裢,手心里捧持着一只光净净的讨饭的瓷碗,黑压压的沿着官道逃荒南行。官道两旁,每隔老远的一段距离才设一个粥厂,免费供给流民们舍饭。求活的就在厂边铺个破棉被子做家,睡在道沟和树林里,每天讨一勺子稀粥存命。人越聚越多,粥越分越少。娃子们饿得哇哇大哭,嚼着女人没有奶水的丨奶丨头,任着绿头苍蝇嗡嗡的围着脑袋打转。女人去捡干枝支一个炉灶,用大海碗当锅儿,煮着树皮树叶喂闹腾不止的娃儿吃。男人们则蹲在路旁乞讨,或是跑到近村要饭,多半是空空而归,要不便是被村里的壮丁臭揍个半死不活,拖扔到道沟之中以示警戒。几个男人为了抢一碗稀粥而翻脸斗殴,捅死打死对方然后吞饭逃跑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喝着的是路辙洼里马踏人踩淤黑泛臭的积水,酷热天气下很多人不是饿死就是被流毒的太阳活活烤死晒死。每天都在死人亡命。一天之中死人最多的是两段时刻,一个午后灼炽渴死,一个清早寒饿逼死。每个人都在咬牙残喘煎熬度日。谢安泰来到泰济交界的地块,看见灾民越来越多,就停了下来,把太平车送了逃难的灾民,杀了毛驴,煮肉分给避水的老百姓吃。又掏了仅有的干粮,一并分了老人和娃崽们吃。他还挪出一半的盘缠,买了小米谷子,也支了大锅,熬粥救济百姓。施了三天,米谷就分光净了。四人只得趁夜赶路,独怕让人盯上,继续北进。二日天明,他止住了脚步蹲在路边休息,才发现两旁的田地原野全都覆了一层半米厚的泥沙,粮亩阡陌黄澄澄的埋着干赤赤的沙土,灼热又刺人。没有一棵活着的大树,淹死的尽都变成了枯灰;见不到一丝的绿儿,除了疯长在松土里的野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地方到了。

  日期:2019-01-02 20:07:19
  漫天尘沙茫茫土雾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拄着木棍从北边走来,肩膀上背着一只破烂的竹筐,筐里踡着的是她枯瘦如柴的男娃。
  谢安泰作揖行礼,拦下问道:“嫂嫂莫怪,俺是江苏淮安府人,来这探友,人生地不熟。
  说一句,这地方是什么地界?”女人说:“这是济南府古卢县地界。
  黄河吞了济水哩,全灌透透咧,快逃命呃!”男娃推开筐盖从中探出头来,瞄了一眼谢安泰,满脸惶恐害怕,急溜溜的又掩了盖儿缩回内去。
  谢安泰喜孩子,见娃就亲。
  他挑开盖头,看着缩作一团直喊“娘!娘!”的男娃,慈祥的笑了:“嫂嫂,你的崽?”女人点了点头:“这孩子认生,甭见怪哩。”

  一个仆役插嘴道:“老爷,看模样和玄朗差不多大哩。”
  谢安泰瞧了一眼男娃,又瞧了一眼儿子谢玄朗,一个面黄恹恹,一个目炯眼亮;一个胆小生怯,一个活泼大方。
  真是天上地下的对比。
  他不由得一阵阵心酸难受,干皱皱的极不是滋味。
  他向玄朗吆喝了一腔:“甭愣着,快拿两张面饼来,送给你这小兄弟路上吃!”赵玄朗应了一声,赶紧去扒翻行李袋子。
  男娃用脏兮兮的小手接过递来的面饼,先撕下一小角儿塞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剩余的则藏进了肚皮窝里怀裹的严严实实。
  谢玄朗忍俊不禁的偷笑道:“慢些吃,甭噎着。”
  又拿了盛水的蛇皮袋递给他喝。

  男娃吃了也喝了,抬头打量起这个富家子弟来,直勾勾的望着谢玄朗那绸做的马褂和漂亮厚实的黑布鞋,赤裸裸的脚丫头颤栗栗得发抖,傻傻的说:“哥儿,你那鞋子真好看哩~~”谢玄朗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黑布鞋,又瞧了瞧男娃那羡慕的目光,心窝子便着了慌,尴尬尬急匆匆的往后退了几步,把脚挪到了一边儿去:“俺娘给俺做的。
  ——想要也让你娘给你做一双!”女人听罢脸都羞赧的红了,赶忙跪地行礼:“崽不懂事,俺替娃儿谢了恩人咧!”谢安泰立马扶住李二娘:“你这说的啥话!娘俩路上定不容易,要当心哪!”顿了一顿,又说:“嫂嫂想逃荒,一定是河边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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