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第43节

作者: 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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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帝披衣坐着,神色格外疲惫。他手间握着一把用来卜算的干蓍草,与许三说道:“六爻皆动,这卦已是不成,朕第一次遇到这种卦象,你说这变数会不会应在这小丫头身上?不成,朕一定要见她一面。”
  许三瞧着那一堆蓍草,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更听不慬景泰帝说得什么六爻皆动,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又抓了抓本来便不多的头发。
  景泰帝势微已成定局,如今已然是强弩之末,却想抓住最后一要根稻草。许三只听懂了那卦是有变数,兴许这小丫头便是转机。为了叫景泰帝安心,他重重点头道:“奴才这便去给长公主传话,要那小丫头入宫。”
  “不必,算算日子,她又该来朕面前晃悠了”,大阮帝轻咳几声,依然吐出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冷冷笑道:“要刘才人给朕侍药,便当朕不晓得里头添了东西?连着几日不来看看,她又如何能放心?”

  许三无言以对,两行热泪顺着浑浊的双目滚落,他慌忙拿袖子去擦。
  景泰帝微微一笑,将帕子拭了拭唇角,自己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许三,你不必如此,这都是朕与隆寿的命,也是大裕皇朝的一道坎。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朕偏不信那贱人能一直嚣张。你只须好生替朕当差,日后便是有功之臣。”
  许三黯然点着头,将景泰帝身后的靠枕挪得更舒服一些,再端起一直温着的燕窝羹,小心翼翼送到景泰帝嘴边。
  陶灼华一行回到府中,与苏梓琴在岔路边分手,苏梓琴将那只狗笼提在手上,轻柔地问陶灼华道:“姐姐,你喜不喜欢?便送与你去养吧。”
  茯苓听得眼间一亮,满怀希望地盯着自家主子,却见陶灼华连连摆手:“岂敢,这是太子殿下相赠,郡主还是自己留着吧,况且夕颜并不怎么喜欢小动物。”
  苏梓琴眼中阴晴莫辨,她将笼子递给琥珀,轻轻笼了笼耳边一绺青丝,在陶灼华耳边幽幽叹道:“梓琴诚心交好,姐姐却次次拒人于千里之外,于心何忍?”
  她的声音极轻,带了些伤感的成份,陶灼华只做未曾听轻,嫣然笑道:“郡主方才说什么?请恕夕颜不曾听清。”
  苏梓琴待要再说,见费嬷嬷正往自己这边来,只得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语。她盈然笑道:“我说姐姐今日辛苦,快好生回房歇着去吧。”
  陶灼华俯身告退,带着茯苓回叠翠园去,苏梓琴路边伫立良久,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暗自下定了决心。
  今日见到李隆寿,陶灼华不觉触动前情,眼前不时闪过昔年那血淋淋的场面。
  她思念何子岑、思念白鹭洲,更思念青莲宫外那九曲竹桥,两人夜晚凭钓、醉卧花阴、谈古论今的好时光都在记忆深处。如今满腹相思无从系,陶灼华回房懒懒换妆,便命茯苓焚了炉香,自己走到琴台前调弄起了瑶琴。

  琴音袅袅,依然满是回忆。前世陶灼华本不精于此道,是后来何子岑悉心教导,如今满腹离情,奏起来自然别有一番超然之意。
  叠翠园在长公主府内后花园西南角上,本是最偏僻静谧的地方,陶灼华日常起居的夕照楼更位于叠翠园后头,一座青砖黛瓦的两层小楼。
  一带远山正对着南窗,盛夏时节大约苍翠欲滴,如今触目的却是一片银杏树叶金色的娇黄。如今正是丹桂飘香,陶灼华音随心起,琴音缭缭绕绕,愈加思念青莲宫里一泓碧波合着那满池菡萏随风摇曳。
  娟娘听不懂琴音,却从陶灼华指间感受到浓浓的寂寥,一时触情伤情,想起了旧主人。她怕惹得陶灼华难过,便悄悄起身去里屋装着收拾些零碎东西。
  里屋里头南边靠窗的桌子上搁着一只青瓷蓝花的半月形花斛,娟娘将花斛里半浅的青水蓄满,瞅着里头几片浮萍、碗莲与水枙发呆,耳边陶灼华的琴音依然叮叮咚咚,似是奏在她的心上。
  几十年的生涩,陶灼华的手初初抚上那台梅花断纹的古琴,颇有些不成曲调,渐渐便清绝流畅起来,如曲水曼回,飘渺又深沉。
  琴音几次回旋,依然意犹未尽。陶灼华晓得这夕照楼再无旁人,便漫展歌喉,轻轻和上了琴音的旋律。待自己查觉时,方发觉自己一直在唱那首《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里间的娟娘听得陶灼华是在唱易安居士避居洋溪湖畔时写下的小令,忆及陶婉如满腔真情错付,将苏世贤恨得咬牙切齿,不觉便红了眼眶。
  陶灼华实则追忆她与何子岑的过往,点点滴滴都是回忆,面上全是漉湿之意。
  那年那月,她与何子岑泛舟在白鹭洲中,他青衫朗润,目光眉采;她碧衫罗裙,芙蓉向日。她从湖边掬一捧碧水,撩湿了他的衣襟,他不怒反笑,反而采了湖间的莲蓬,剥开来喂到她的口中。
  两人晚间饮了几杯薄酒,就任小舟随波荡漾。洲中白鹭如云,不时在两人身畔游曳,荷风熏然,有几瓣菡萏落上陶灼华发梢,到有些不似人间的飘渺。
  何子岑对月举杯,浅浅而笑:“今昔何昔,良辰美景相对。”
  陶灼华两颊娇媚胭红,伸手去采撷湖间的红莲,灿灿晚霞像一道织锦,渲染着她的眼角眉梢,华衣黑发的女子恰如一朵盛绽的玫瑰。
  何子岑轻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灼华,漫天霞光不及你一颦一笑。我甘愿醉倒石榴裙下,为你倾城倾国。”

  “胡说”,陶灼华嗔怒地扬起头,横沉的眼波如水,撞得何子岑心间一颤。她轻柔的声音旖旎而出,带着说不尽的烟丝醉软:“咱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的花好月圆,那个需要你倾城倾国。”
  “我说错了,你也说错了”,何子岑好脾气地笑,再摘下一旁的莲蓬,剥出洁白的莲子递来陶灼华手上:“并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陶灼华在心间呢喃,那琴忽然就奏不下去。
  “小姐,您怎么又哭了”,茯苓端着碟小厨房新送的点心从楼下上来,瞧着陶灼华忽然间泪落如雨,忙从衣襟上取下帕子,急急地替她拭泪。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瞧着茯苓惶急的眼神,还有从里间出来的娟娘心疼的表情,所有的话都无法倾诉,陶灼华只能咬咬嘴唇,低低道:“一时感怀,想起了母亲。”
  主仆三个寄人篱下,除却陶灼华拿着将去大阮甘之如饴,娟娘与茯苓却是更添忐忑,一时觉得前路茫茫。幼小的茯苓眼间便添了些凄楚,反是陶灼华擦了擦眼泪,再劝慰起她来。
  夕阳渐渐西沉,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摆饭,娟娘替陶灼华重新洗了脸,主仆几个预备往暖阁去,正房那边却有丫头过来传话,说苏世贤要陶灼华过去一见。
  晓得依旧是为着前日所说的更换姓氏,上宗人府玉碟那一档事,陶灼华心间腹诽,面上却规规矩矩随着丫头往正房去。
  苏世贤右脚脚踝依然肿得老高,想是血脉流通不畅,架在一只矮凳之上。
  陶灼华上前见了礼,依着他的吩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便敷衍地问候两句:“大人您如今还吃不吃药?想是要静养两日才敢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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