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司芃一直没有做声,突然捂着口鼻,重重咳嗽起来。
孙莹莹大叫:“你怎么啦?”
“吃太快,烫到了。”
“你小心点,来,喝杯水。”
司芃接过水咕噜咕噜地喝,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红通通的眼眶格外醒目。
孙莹莹讷讷地说:“你怎么还哭了?”
“哪有,烫的。心急吃不了火锅。”司芃指了指锅盆。
孙莹莹突然就为司芃难受:“别这样啊,司芃,我就是和你讨论一下以后生孩子的事情嘛。你还没谈过恋爱,我经验比你多。你要真喜欢那个帅哥,就一定得做这方面的打算。我也知道,帅哥那样的人很难追,追到了也不可能被他父母接受,但是总要抱有希望啊。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可不要打掉,他能陪着你,还能帮你上位。”她想了想,“就算帅哥不养你们,我也会帮你养孩子。”
司芃又笑了:“孙莹莹,金像奖还欠你一个最佳编剧奖。如果不是他落了份文件在店里,他是不会想加我微信的。我不是灰姑娘,我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又怎样?不是一路人还不能谈恋爱了么?”孙莹莹托住下巴问她:“你有底没有?”
“什么底?”
“你心里有底,对不对?你要是像我一样,见到帅哥就冲出去,帅哥你好,留个微信,交个朋友,有时间一起去喝一杯啊。我大概会吹冷风,觉得你没戏。可是今天这么冷的天,帅哥不去小院也不回车里躲风,跟你在那儿瞎聊什么天。虽然他今天才加你微信,可他早就看上你了,对不对?你们明明就是一路人,出奇的闷骚。”
“他有尹芯。”
“那算什么?你在意个鬼!咖啡店里哪个看不出来,也就那个女主持人自以为长了颗聪明脑袋。”
吃完火锅,孙莹莹也点了根烟抽。火锅店里多的是携家带口的食客,闹哄哄中,孙莹莹这才想起,丁老板是否也有了这样的家眷。
妈的,她吐了个风情无比的烟圈:“我这样的女人,道德感是他妈的弱了点。”
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你的心决定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最后谁能留下。
(日记不够名著凑。)
——梭罗《瓦尔登湖》
今晚的饭局就在“天海壹城”的顶楼餐厅。从卢奶奶的小楼到那儿,走路过去再慢也只要十分钟。凌彦齐偏偏要开车,车子出了永宁街西出口,朝相反方向慢腾腾行驶五分钟,才能左转掉头。
掉头后,他也不着急进入地下车库,而是绕着这个巨大的城市综合体逛两圈。四四方方的天海壹城,每个拐口都有超长时间的红绿灯,他足足等了八个。
卢思薇在微信里发了无数条催他的信息,他一点也不急。能少上去呆一分钟,他就多挣到自得自乐的一分钟。哪怕是无聊地堵在这流光溢彩的城市中央,那也是他主动选择的。
与他离开时相比,s市仍在钢筋水泥灌注的云梯上飞速前进。莫说市中心地段的繁华璀璨,已丝毫不逊色于纽约东京香港等任何一个国际一流城市。
就连他记忆中这一片,如同荒郊野岭的沙南片区,竟也有了耸立的摩天大楼群。
窗外正是“天海壹城”。巨大的幕墙上滚动着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和潮流单品。他望向天际,天黑压压低沉沉,数不尽的高楼立在半空,凛然不可侵犯。
极强的气势,像极了它们的出品人卢思薇。
二十五年时间,卢思薇搭上身家性命豪赌一场,正好攀上s市跻身国内一线城市的天梯,挣个盆满钵满。就像此处,分期竣工、全面售罄的天海壹城,成为s市成交总金额、总面积最大的一个单体楼盘,亦是跻身全国前二十的高端楼盘项目。
卢思薇亦完成她的华丽转身。她是国内响当当的女富豪第一把交椅,她是房地产业内叱咤风云的怒目金刚。
千禧年前夕,她以蛇腹吞象,大举借债,收购因拆迁陷入困局的灵芝区属国企房地产公司时,没有人看好她。业内评论人甚至大放厥词,说卢思薇一介女流之辈,一无资金二无人脉三无见识四无能力,凭什么撑起体量这么大的旧改项目。我看她一年,最多三年就得完蛋。
如今他们全成了卢思薇的门下走狗。
倘若有人从不曾怀疑过卢思薇的能力,这个人便是凌彦齐。
单亲家庭里的母子,极了解对方,又极疏远对方,是这世上至亲至疏的典型代表。
离开s市时,凌彦齐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男孩,还未来得及将家乡的风景人物装在心里,也未来得及好好去爱一个人,就被最亲近的人一个大耳光子打得找不着北,连根拔起,扔在飞机上。
等到飞机降落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他都还未醒过来悟过来。
高中三年,大学七年,他一直呆在被海水隔绝的那座狮城。
当然,那更像是象征意义上的隔绝,卢思薇既没软禁他,也没有偷他护照,更没禁止他用手机电脑。除了过节过年,他需要奉命回国团聚外,其余的假期,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等学业完成,他就奉旨回国,到今天也快两年,他对s市仍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明明这里才是生他养他的家乡。
偶然参加朋友或同学的聚会,有人提及:“记不记得我们学校后面的公园,里头栽了大片的芒果树,到了五月,我们常常逃课,爬到树上去摘芒果。”其他人附和,“对啊,小时候真是神经病,有什么好摘的,又不好吃,……”
凌彦齐完全不记得年幼的他有过如此顽劣的举动。他好奇又天真地问:“我也有去吗?”
同聚会的人都哑口。有些人真的是有十年未见了,难免会怀疑,眼前的凌彦齐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凌彦齐?
周子安眼睁睁看着他说:“你还记得什么?话说,你也不过就去了趟新加坡。我们这当中,谁没出去留学?谁跟你似的,出去念个书,都能成仙啊。要不是我偶尔还想着你,发个信息视频给你。他妈的,我都怀疑,你是去了趟外太空。”
他说话历来损人,凌彦齐也不计较。刨去新加坡的十年,他们也算得上是发小了。
由此可见,关于s市的很多记忆,该有的记忆,他都没了。
当然,对于那座漂亮干净的花园城市,有时他也会沉醉其间,却更少投入感情。因为到那儿不久,他就了然了,与其说是求学胜地,不如说是全新打造的一只囚笼。
一个身处囚笼的人,怎么会对它有感情?
可人总要有那么点寄托才好。
大学期间,他有一个来自北京的同学,一到假期就归心似箭,全价票也好,头等舱也好,宁可省吃俭用,也要飞回去和家人欢度佳节。过几天回来,又是连发牢骚。北京壅塞的交通,恶劣到难以诉说的空气,乃至越来越索然无味的亲朋聚餐,都能让他唾沫横飞。
可是下一个节日,他仍会飞回去。
凌彦齐颇为费解。这到底是真喜欢?还是真嫌弃?
同学说:“嫌弃更多吧。北京的人和事,是越来越让我心烦了,可我得回去。这里很好,繁华又清新,可这里不是我的,我哪儿都不熟。当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时,窗外黄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反倒心安了,觉得就要踏上属于我的地盘。我一下飞机,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那是北京的味道,是我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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