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让他领着来到床边。
　　叶北还看见墙上挂着尹教授老伴的照片，只那一张遗像。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
　　床头柜上，沙发边，电视机上，连小冰箱上，全都贴满了放满了……
　　——他宝贝儿子的照片。
　　“歇会儿吧，尹哥。”
　　见面认哥这习惯，叶北以后也不会改了。
　　叶北离开了房间，尹教授呆呆地坐在床沿，两手放在大腿上，眼神望着远方。
　　关上大门，叶北站在职工公寓的走道旁。
　　他点了一支烟。
　　身边站着个穿着风衣，戴着南瓜帽的矮个子。
　　苏星辰倚着走廊的栏杆，看着这古怪的任务目标。
　　“说这么多谎，你良心就不会痛嘛？”

　　叶北不认识这家伙，不过他晓得这家伙在问什么。
　　“良心能换几个钱？能换到金佛像吗？”
　　“你还想成佛呐？”苏星辰笑出声，“你这一身的煞，怎么成佛？”
　　叶北：“你是来找我的？”
　　“没错。”苏星辰答，一手已经往内袋探，仿佛眼前的任务目标敢有轻举妄动，他立马就能掏出武器来反击。

　　“看你手指头，也喜欢烟。”叶北瞥了这三寸丁一眼。
　　苏星辰一愣，自己的大拇指盖上，确实是常年抽烟留下的黄斑。
　　“哈……有意思的家伙！”
　　叶北给苏星辰递了一支烟。
　　“佛，是无相的。”
　　“初次见面。”
　　苏星辰收了一身痞气，珍而重之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苏星辰，是一位情报人员。”
　　叶北：“你这身行头就差把‘搞谍报的’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呵，藏着装备呢，不好见人。”苏星辰坦言道：“我要收集的，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情报。”
　　“阁下的意思是？”叶北审视着苏星辰衣装上的细节。
　　大衣的领口上，有道家紫府五篆仙雷符法，衣袂处贴着金箔纸，上边更是印着密密麻麻的先秦蝌蚪文，南瓜帽上的一点红翎羽，是镇魂灯的做法。
　　毫无疑问，这家伙一身行头，都算货真价实的除灵师装备。
　　“我为你而来，叶北。”苏星辰从衣服中掏出了一张文件。
　　叶北接过文件，定睛详看。
　　《小类目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接纳管理办法个案》
　　下发机关：天枢
　　“我没听过这个单位。”叶北说。

　　苏星辰掏出了兜里的qiāng。
　　“哥！你要干啥！”叶北举着文件挡住qiāng口，做防备状。
　　“没干啥，我查过你的家底，你是个半调子除灵师，平时对付鬼，也怕遇上不讲道理的家伙对吧？”
　　叶北从文件上探出半个脑袋，偷tōu kuī伺着情报员。
　　他答：“没错。”
　　“我是对付妖怪的，也怕遇见你们这种不讲道理的伥鬼，都说为虎作伥，我很难辨出妖怪操纵的人形傀儡，拿把qiāng指着你不介意吧？”
　　“介意……”叶北嘟囔着。
　　咔擦——苏星辰拉动了手qiāng的撞锤，子丨弹丨入膛。
　　叶北连忙改口：“不介意不介意。”
　　“好好看，好好学。”苏星辰指着文件。
　　文件上，描述着另一个世界。
　　一个叶北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却无比熟知的世界。
　　文件副标题：《总纲》
　　天枢部门下属天机情报科：
　　根据《历史文物保护法》与《文化遗产保护法》要求，现将我局华中地区超自然要案《穷奇》{以下称目标}报送你局。
　　附件标题：《保护》
　　目标生性凶残，喜食人，在搜寻目标情报时请务必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目标的特性所致，在执行情报收集任务时，若出现目标的从属物，以保障情报科员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谨慎处理。
　　附件标题二：《接纳》
　　天机情报科员接触目标及从属物时，需要将收集的情报反馈至天枢总署，总署将会调派【破军】、【武曲】武装行动组配合情报人员行动，务必在中元节祭祀日前，完成接纳。
　　——签发单位：天枢
　　——签发人：武鸣
　　二零一八年九月一日。
　　落款日期就是今天。

　　叶北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人是政府机关对灵异事件的特派员，而自己已经被当做了妖怪的从属物。
　　苏星辰：“看明白了？”
　　“唔……”叶北点点头，“明白是明白了，我就好奇，你们这儿投简历要什么文凭？”
　　苏星辰的手很稳，qiāng口看不见丝毫颤抖，像是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

　　“想转正啊？”
　　“想。”
　　砰——！
　　qiāng声惊起一片飞鸟。
　　叶北的指尖落下点点殷红鲜血，拇指叫子丨弹丨划开了一个浅浅的口子，看来苏星辰的qiāng法极为精准。

　　“什么意思?”他一脸懵逼地看着那矮子。
　　苏星辰扣紧大衣上的蓝牙话筒，传递着情报，“天机，这里是情报员9527号。已发现目标从属物，是十六周岁到二十八周岁左右的男性，体长一百七十七公分，体重约六十五公斤左右，眼上有疤，有吸烟史，生命体征已消失。要提取dna吗？”
　　苏星辰朝叶北使着眼色，示意不要声张。
　　叶北心中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
　　他点头小声说：“明白。”
　　苏星辰从衣服中抽出一个小试管，小心翼翼地取了叶北的血，放置在培养皿中，关上通讯。

　　叶北感叹道：“你们这‘谨慎处理’还真叫一个谨慎。”
　　“真是不可思议的身体。”苏星辰探员对叶北的不死体质啧啧称奇。
　　叶北吐出一口浊气，带着砒霜酒气。
　　“小领导？你这虚晃一qiāng准备干嘛？”
　　苏星辰收集完必要情报，摊开双手，早早将qiāng械收进兜里，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
　　“测试。”

　　“测试什么呢？测试我吃qiāng子的能力？”叶北看着地板上那颗黄澄澄的铜皮“花生米”。
　　“如果你吃了我这qiāng，流了点儿血，还能和和气气的说上几句话，代表你的神智清醒，能对抗穷奇的恶咒。”苏星辰耸耸肩：“你生前是个管过路客的阴阳师，明白事理，我也了解你的情况，会选好人当朋友。刚才你在老人家屋里的表现让我很满意。我们这种高危职业，对付你们这类异常生物必须谨慎，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理解一下？”
　　叶北看拇指伤口恢复如初，默不作声。
　　“要是你这不死之身划开一点儿皮就失了智，露出伥鬼本相，上来和我拼命一换一，那么没办法，我只能换另一把qiāng来对付你。”苏星辰又从大衣中取了另一支火器。

　　那玩意在这身形矮小的探员手中，看起来显得嚣张无比，比普通的qiāng械要大上几号。
　　qiāng身通体纯白，仿佛像是用石头制成，看不见传统qiāng械钣金车床上留的接合缝隙，反倒是一条条碧绿色的奇怪走线，就像是电路板。
　　饶是叶北再笨，也明白了苏星辰的意思——面对伥鬼，难免会多做提防。
　　只要自己配合调查，两人即相安无事。
　　如果苏星辰单单只是想将叶北送去研究所切片收纳，一开始就用这杀器来对付叶北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