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姑娘接箭的动作,花鹿儿不由将手伸在空中悄悄比划着,幻想自己也能有如许本事,这样,便能给爷爷报仇、给巫山哥哥报仇了…他如是想。
许是挥舞手臂的动作惊动了姑娘,她的肩忽然动了一下,接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明天要早起赶路,早些休息!”
花鹿儿赶紧把水喝完,和衣躺下。
一半是因为寒冷,另一半却是因为害怕,花鹿儿面朝着火堆,并且挨得很近。他不敢马上闭眼——其实可以说,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害怕闭上眼睛——因为他担心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看不见新生的旭日,看不见朝露的灿烂,看不见烟霞的瑰丽,看不见碧草苍天、看不见人们的笑脸、看不见了了炊烟…所有这些关于生命的美好,将随着他漫不经心的一闭眼而成为永诀。
他怕死亡,但更怕的,是毁灭。强撑着眼皮,直到自己无力与睡魔抗争,半梦半醒间花鹿儿发出一句呓语,“九黎…妖法…”
呓语惊动了闭目养神的姑娘,她睁眼转头,看见花鹿儿已经陷入梦乡,但衣角落入了火灰范围,似乎有些焦卷。伸杖,将所有衣物推至安全区域。收了拐杖后她顺着花鹿儿的呓语思考起来,九黎…妖法...
较之数年前初醒来而言,此时的她情形已经转好不少,只是力气依旧攒聚不易,她便一直很小心,不惹事、不招摇,低调、隐忍,即便察觉了阿萨盗取钱袋也不愿追究。
她知道,巫山之死与自己其实并无太多关系,九黎人追到这里,自然对巫山和花鹿儿志在必得,以巫山的凡人之躯,是断断抵挡不了妖异的九幽神箭的,只是,巫山心怀善意,她不能不承这份情,因此她出手救了花鹿儿。
接下那两箭几乎用了她全身力气,她从那箭上感应到了奇异的灵力。这种灵力非但不邪恶,还似曾相识。
闭了眼仔细回想,她忍不住揣测起来,以前自己是否和怀有这种灵力的人打过交道?怀灵之人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能帮助自己将空缺了的记忆填满?
在神农部落她游荡了五年时光,始终一无所获,也许是时候换个地方了…位于神农东北的九黎部落是否能有自己寻找的答案?
那么,下一站就去九黎吧…
可是...
没来由的,她的心中升起惧意。九黎,这个位于神州最东端的强大部落,与神农接壤,去路便捷,却让她感觉归路艰难,不做好充分准备,她不敢贸然前往。
呼呼风声卷来隐约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支起耳朵认真听着。
马蹄纷杂,但落地有重有轻,应该是有的马驮着人,有的却是供换脚的,看来这些人习惯了千里追击,并且不会轻易放弃…
马蹄声忽然消失了,好一阵没有再度响起。
她放下心来,睁开眼,杂声消退,耳边只剩柴火燃烧的声响…她微微喘息几下,千里听音虽也费神,但不至于让她气喘如此,看来还是因接九幽神箭之故,不知消耗的力气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微叹,落了一眼在花鹿儿梦颜上,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此时,花鹿儿陷入了梦境。
暖阳高高挂在空中,无风,气候格外舒适。冬天即将来临,一块一块药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花鹿儿正在田边山坡上找草药,他看见了一株还算少见的秋日葵,立刻面露喜色,蹲下用手挖掘,不一会儿,将秋日葵连根拔起。
医书上说,秋日葵性凉,治秋燥最好,取其根茎,与甘榄、化钱草一起,两碗水小火慢熬做一碗,以井水冰镇,饭后饮用,平喘、止咳、化痰,一碗便能奏效。爷爷最近咳嗽得厉害,晚上总是起夜,花鹿儿很担心。
举着秋日葵高高兴兴的往家跑,途径花溪村的十几个彼此用阡陌相连的茅庐。村民正在忙碌,整理谷物、晾晒药材、打扫除尘等等。花鹿儿纷纷招呼,叔叔伯伯都不拉下,他们则打趣花鹿儿,称呼他为’小神医’。
来到家门外,花鹿儿喊了几声爷爷,爷爷不在家。门一推就开,先找到一个陶罐,注入一瓢水,把秋日葵插入陶罐中,然后打水洗手净脸,几捧冰凉的井水敷上了脸,花鹿儿发出欢快的惊呼。
忽然更大更嘈杂的惊呼声自门外漏入,先是一两声,很快响成一片,夹杂各种婴儿啼哭、狗吠、鸡鸣等等,听起来十分不妙。花鹿儿一愣,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水便走到门口,推门刚好看见邻居奶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支锋利的长矛将她贯穿,她疼得抽搐着,张着嘴发出’啊啊呀呀’之音。
事来得突然,花鹿儿竟然忘记了害怕,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到底是怎么了?不知不觉,门已经被打开,他走了出去。
横地里伸来一只手,握在长矛上,用力一提,矛尖从邻居奶奶的身上拔出,滴下一串血珠。那血啊,红得耀眼极了,噼里啪啦掉落在地,像是下雨…
空气中不知何时充斥着腥甜之味,将花鹿儿团团裹住,令他几乎呼吸不能。
走了没几步后,花鹿儿开始觉得双腿沉重,几乎再难往前迈出一步。顺着手,他看见了握矛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色紧身衣。
对方也看见了自己,嘴角咧开,露出狰狞的笑。“在这里!”他大喊道,“这里有一个!”
又是一顿嗵嗵乱响的脚步,周围呼啦啦围上了好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剑,把把都在滴着血。
他们杀了多少人啊,全村的人都杀了么?…
这个念头在花鹿儿盘旋不去,他勉强转动着头,想通过自己的眼睛寻找答案。可是视线发着花,阳光血红,太过耀眼,他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呆呆愣楞中忽觉胸口一疼,低头看见一只满是皱纹却镇定自如的手正抵在前胸。
花鹿儿’哇’的哭了出来,边哭边喊,“爷爷!爷爷!”
握矛的黑衣人又发出一声喜呼,然后下令道,“两个全在这!围住了!”
爷爷转头,深深的看了花鹿儿一眼,手里使出了最大的劲将花鹿儿用力推进房,然后’砰’一下关上了门,“去找巫山!”隔着门的爷爷朝花鹿儿喊道,“快去!”
“爷爷!爷爷!”花鹿儿如同大梦初醒,他扑到门上,边锤着门边徒劳的哭喊着,但是爷爷没有应声。忙从门缝往外看,只见爷爷也躺在了地上,胸口正正的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古藤拐杖。
爷爷还活着,眼睛睁着,斜斜看着房门,好似能看穿门板看到花鹿儿一样,眼里都是关心和焦急。花鹿儿捂着嘴,眼泪无声流下。
藤杖忽然动了一下,爷爷脸上露出痛苦莫名的表情,好似疼得说不出话一般,跟着他的身体开始筋挛收缩,最后缩成一具枯骨。
花鹿儿被吓呆,浑身僵硬的站在那,仿佛经年,又好似只有短短一瞬,直到有人从身后一手抱住他一手按在他的嘴上,把浑浑噩噩的花鹿儿拖到内屋,然后抱着他从内窗翻窗而出,一路小心,最后躲进一座已经开始冒烟的茅屋里。
这时花鹿儿才知道自己被巫山救了,他望着巫山眼泪婆娑,“去救爷爷啊!”他恳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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