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8-27 23:38:16
东四环外有一条新修的高架路,石凯频繁地在凌晨三四点钟,经这条高架路转到东五环,转京通快速路,转通燕高速和102国道,以及燕顺路才能赶回家。
高架的第一个入口,离匝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交站。
石凯经常停下车,站在公交站,眺望对面一栋30层的朱红色居民楼。他要从30层开始倒数,29、28、27、26、25,数到25层时横向数第四个窗口,这便是2504室次卧的窗子。
楼上2604的房间暗着灯,几台宽屏显示器的光线中,坐着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一动不动地窝在电竞椅里,卫衣的帽子遮住他的脸庞,只有泛着精光地双眸,不断跳跃在各个屏幕上。屏幕旁边摆放许电子设备,一只保温杯,一本名为《黑客攻防实战》的书。每个屏幕上罗列着十五宫格,每个宫格右上角标注一串白色数字,偶有几个宫格标注的是红色数字。
而每个宫格里的画面不一样,比如414-1101宫格里是女人正拿着手机在自拍,妖艳地搔首弄姿,比如401-508宫格里是家里摄像头,正审视小朋友坐在地上玩小汽车,比如中水2-302宫格里一个穿着暴露的粉嫩女人窝在沙发里,抠着脚丫玩手机。
这些宫格偶有闪亮,偶有黑暗,但大多数的宫格为黑色画面。
当某显示屏的某宫格里,一对男女紧紧抱在沙发上,秀亲呢的动作时,穿黑色卫衣的人坐直身子,把宫格前置放大,点击鼠标右键选择录制画面,右上角出现一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提示正在录制视频。谁知画面里的男人抱起女人走进走廊里,穿黑色卫衣的人,马上点击右键选其它信道,把列表内的其它信道选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对男女的画面。
他打开另一个软件,通过WIFI劫持,入侵对方局域网内的手机,尝试打开前置摄像头。宫格内又一次显示出图像,是手机照摄茶几上空的客厅顶灯,只有调笑声,并没有什么价值。他关掉当前放大的宫格,继续搜寻有价值的目标。
其中有一组白色数字403-2504的宫格,正是石凯经常眺望的屋子。
窗子透进屋子各种广告牌的霓虹光线,屋子里彩亮彩亮地,但并不明亮。几瓶预调鸡尾酒的空瓶,不规则地倒在白色小圆桌上,残汁儿慢慢汇聚在一起,顺着低处向下滴,滴在美式乡村风格的简易折叠椅上,浸染了椅子上的白色纸盒儿,盒子上写着几个猩红大字—布洛芬缓释胶囊。
田琳坐在地上,一只胳膊侧搭在另一把折叠椅上,擎着手机凝视。手机光线映在她猪肝色的脸上,面容疲惫,头发蓬乱,咧着嘴巴不停地吭着气。
她很生气,一想到石凯就来气,气的头疼,左手握着小拳头敲打的脑壳儿砰砰响。而手机是石凯买的,小圆桌是石凯买的,床单被罩是石凯买的,就连刚刚吃的止痛药,也是石凯买的。看着这些,更来气,头更疼。
手机铃声响起,前前任男朋友孙文斌发过来一张照片,图片是一把枪,黢黑的闪着油光儿,还有几颗黄澄澄的子丨弹丨,摆放在床单上。紧接着一条信息发过来“今天配的枪,还有四发子丨弹丨”。
田琳看着信息,颓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拇指翻飞的打字,“借我用一天,我打死那个王巴蛋。”
来电铃声响起,田琳又锤锤脑袋,在铃声快要断的时候,接通了电话。
她还未说话,孙文斌便关切地问,“那王八蛋又监视你?”
田琳发出非人类嘶哑的声音,随即清清嗓子。可还是嘶哑,她想自己的遭遇,特委曲,委曲的哭出声来,继而哭到抽搐,放声大哭。
田琳哭的振聋发聩,哭的衔冤负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邻居砸门喊,“小琳,小琳,你没事吧。”
田琳收声,清清嗓子,抽啼几下才回道,“没事儿,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
门外回道,“别哭了,有事喊一声。”
田琳不好意思回了声,又抽啼几下,把手机放在折叠椅上,伸手在圆桌上摸纸巾。不小心碰到了酒瓶儿,酒瓶儿“咕噜”地滚动几下,“嘭”一声砸到地上摔碎。田琳“嗯”惊叫一声,还没等田琳反应过来,“嘭”……
田琳慌忙抓起手机,点亮屏幕照地面,自言自语地说:”妈呀,吓尿了“。
孙文斌听到电话里乱糟糟的,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这声吓尿了,脑补着画面,略有喜感,但他知道听筒没在田琳耳边,于是提高声音问,“喂,能听到吗”。
田琳清清嗓子说:“我先去个厕所,你别挂电话。”
他委实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回应。
电话里传来开灯声,悉悉索索地撕卫生纸声,还有门口邻居的再次问候声,田琳解释的声音,以及开门声。
电话再次被拿起,传来还算正常的声音,只是还略带沙哑地说“你把枪借给我吧,我只要一发子丨弹丨”。
“不行,枪不能借人”,他用坚定的语气拒绝,又说,“别喝酒了,胃不好,多了难受,对了,你又头疼了吧。”
“让你把他抓起来,你不干,用你的枪也不行,干什么都跟我做对是吧”,田琳嗔怒的说。
她说话时脑袋晕的不行,用中指和大拇指掐着两边的太阳穴,继续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孙文斌慢慢地说,“你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在偷窥你的手机,只靠嘴说,我们无法立案不说,再冒冒失失地把他抓起来,有用吗?最多是教育一番,他出来后,会对你变本加厉的。”
田琳怕吵到邻居,压抑声音呐喊着“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跟谁打过电话,发过信息,聊过天,聊的什么他全知道,就算是删掉的聊天内容他也知道。我连打车的时间,起点终点他都知道。叫我怎么生活,我想死了,不想活了,你别拦着我。”
孙文斌先说了句,“别急”,顿了顿才踌躇不定地说,“你真的检查过家里,没有摄像头,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田琳玉足乱登几下双腿,像踩了蟑螂似的,才负气着道“没有,没有,针孔摄像机都没有,我从我们技术部借了反偷拍的探测狗,找了半天,真没有”。说完环顾一下屋子,又撅着嘴说“就算装了针孔,也看不到微天内容吧”。
“那也是奇了怪了”。
“还有,我在网上找黑客,反侦查对方,被骗了500块钱”。
田琳想想就觉得来气,百度广告推广介绍,一个手机号可以查遍祖宗八代。联系网站里的联络方式,对方要求加微聊转500块订金,订金交完,对方又要她交这钱,交那钱,不交不给信息。
“不是不让你干这事儿吗,那王八蛋技术那么高,万一没有得到他侵犯你隐私的证据,反而得到你侵犯他隐私的证据,反咬你一口,怎么办”。孙文斌哇啦哇啦一通说。
“枪借我,就一发子丨弹丨”,田琳冷冷道。
“真不行”。
田琳坐在床边上,光脚趿拉着拖鞋,低头用鞋边扒拉地上的玻璃渣,看着锋利的玻璃茬,愉快地对着电话说,“不用了”,随即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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