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这么多年，总得落下点什么，我们当年也被坑过。”胡聪明双掌一拍，“一进一出，一因一果，新人活该被坑，我反正没毛病。”
　　“呵呵，可以的，没毛病。”
　　胡聪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再说了，你他妈也没资格说我啊。”
　　“我他妈又不玩摇滚。”
　　月枝头，吕健几次来到公司门口想锁门，都忍不住出门左顾右盼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再拖一拖。
　　他也没心情去录音棚，只是默默的把厨房收拾了，刷了碗筷，时不时扫一眼手机，见没消息，便又去锁门。
　　重复了几次，吕健也烦了，干脆坐在公司大堂的沙发，打开电视机随便浏览，也算了解一下这个时代。
　　虽然技术已经很强了，但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综艺节目，都还处于一种古朴的状态，连《快乐大本营》这类节目都找不到，类似《正大综艺》的节目更多。
　　至于连续剧，倒是跟了节奏，尴尬的演技映衬着清一色狗血的剧情，唇红齿白的偶像们令人目不暇接，作品包装得美轮美奂，至于内核，却像一桶发霉的爆米花，那干涸的腐臭味吕健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当然，对于相当多数的人来说，这该是饕餮盛宴，他们说的算，吕健的工作只是满足他们。
　　吕健不由得想到，乔乔也许是下一粒被扔进锅去的玉米，高温高压，煎炒蒸炸，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东西，被什么人吃掉，常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件事，但对吕健来说，这感觉像是一名优秀的厨师，眼睁睁的看着绝世珍美的食材在阴沟里腐烂。

　　一声粗重的叹息传来，吕康穿着一身又像是熊又像是狗的棕色睡衣来到大堂：“知道你不睡。”
　　”看肥皂剧而已。”吕健指着电视道。
　　吕康自然能看出哥哥的口是心非，贱笑着问道，“来点儿啥夜宵？”
　　“不饿。”
　　“那我做点慢的，小火慢慢熬，砂锅焖半宿。”吕康搓着手走向厨房，“你躺着睡会儿吧，我睡够了，后半夜我来，乔乔万一回来，也有口粥喝。”
　　“不存在的，一定已经签了。”吕健看了眼挂钟，“我在看电视，没在等他。”
　　“真是愚蠢的哥哥。”吕康也不再理会他，只搓着手走向厨房，不管哥哥怎么着，他是真的有点儿饿了。
　　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吕健向窗外望去，下雨了，不大。
　　吕健拿起遥控器，决定换个频道。
　　为了避免看到讨厌的东西，他跳过影视频道，只扫音乐台。
　　音乐台倒也不少，排行榜也有一些，看来这个时代正在经历从启蒙到辉煌的时期，音乐排行榜在这时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标杆，不像后来的大数据时代。
　　跟着排行榜节目扫歌，让吕健短暂抽离出了不甘的情绪。。
　　歌曲质量想象的好，是风格太过陈腐了，要么是激烈的摇滚，要么是歌颂的诗篇，人们好像必须要为歌曲寻找一个意义，要么赞美要么讽刺。

　　同样的，创作者们也并不在乎单纯的感受，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追赶着时代的风潮，去追求作品的意义，偶尔有关于爱情的稚拙作品，主持人也会评价靡靡之音，缺乏思想云云，这跟前世的90年代初太像了。
　　在这种氛围里，如果莫惜君能把那首歌完整的演绎出来，让每个人真真切切体验到什么叫如沐春风，一定会造成不小的轰动。
　　如果乔乔能把那首词改好，搞不好可以直接开创一个时代潮流。
　　吕健虽然搞出过很多佳作，但还没强到扭转潮流的程度。
　　他又看了眼挂钟，算了，把门锁吧，机会还很多。
　　“哥……”吕康已经煲粥折返回来，看着吕健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吧……还是不要开饭馆了。”
　　吕健转头看着弟弟，等待他的解释。
　　“你好像，真的挺喜欢这行的。”吕康揉了揉鼻子，“这个……我原来以为，你是不甘心，想证明自己，那样的话，非要做娱生意，我觉得没必要，想成功的话，怎么看都是做餐饮更靠谱。”
　　吕康傻兮兮笑道：“可现在来看，你应该真的挺喜欢这个的。”
　　“喜欢？”吕健有些茫然，“也可能只是工作习惯，一种惯性。”
　　“不不不，你听我说。”吕康擦了擦手，走来坐到吕健身旁，“如果真的只是工作的话，你不至于这么痛苦。你想想，正常人工作的时候，会想什么？”

　　“做好？”
　　“不，是休息！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很烦工作，想赶紧搞定了好休息，休假，出去玩。”
　　“嗯……有过。”吕健想到了自己最初的工作——字幕制作，他每天做的事，是先看一遍电影，把握风格，再看一遍电影，照着内容打出字幕，分段，然后再看第三遍，把字幕准确地敲在时间轴。
　　这份工作现在来看，是有收益的，通过机械化的强硬方式，提高了对于电影节奏、分镜头和台词的理解，但仍不可否认，那件事很枯燥，令人厌烦，他每天想的，是快点搞定手头的工作，让大脑休息一下。
　　“对吧！”吕康接着说道，“如果是不喜欢的工作，只要过了工作时间，完成任务，立刻会放下的，我说的没错吧？”
　　“嗯。”
　　“可有些工作……却怎么都放不下，如我这个后厨总监吧……”

　　“我从没指派过后厨总监，这是谁钦定的么？”
　　“你先闭嘴！”吕康说得动情，一不小心竟然蛮横起来，“如做饭这件事，我放不下，我睡觉的时候，都要想明天早吃什么，早饭吃完，我要想午饭，午饭吃饱又要为晚饭发愁，最后躺在床的时候都会咽口水，嗨呀好想吃夜宵啊！这些事我死活放不下，一天到晚都在想。”
　　明白了，之所以弟弟的智慧十分有限，是因为全部投入到了这件事。
　　“我有时也痛苦……做饭，买菜，日复一日，也挺累的，好像妈妈的一生，是这么度过的吧？“吕康苦带笑，“但是这真的很享受啊，自己一点一点研究、学习，不断突破，做出各种菜肴，越来越好吃，越来越多样，看着大家吃下去，听着大家的夸奖，这根本停不下来啊！”
　　吕康凝视着吕健点头道：“亲手烹制出家的味道，让大家每天晚聚在一起，妈妈一直是这么做的，你认为，这是工作么？这能是工作么？”

　　“只是贪吃罢了。”吕健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过真的很好吃，虽然你牺牲了其它方面的全部智慧，但这是值得的。”
　　“你也是啊哥哥，你也牺牲了很多东西。”吕康跟着笑道，“只有对真正喜欢的东西，才会这么牺牲，才会这么放不下的！这早不是工作了，是生活的意义！妈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吕健不得不点头。
　　看着艺人从苗子到大树，看着音乐从简谱到唱片。
　　享受着人们的赞美，承受着人们的诋毁。
　　感受着每一段故事，肩负着全部的梦想。
　　开创新潮流，尝试新类型。
　　不断突破，不断完美，又不断发现新的缺憾。
　　这根本停不下来，这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吕康见哥哥心动，笑嘻嘻地搓着手道：“所以，哥，能不能折一下，让我在门口摆摊卖面条啊？”
　　“滚！！！”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