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不错,很工整的简谱。
与复杂难辨的五线谱不同,简谱用数字代替音符,“1-7”七个数字分别代表了“do-re-mi-fa-sol-la-si”七个音,在这些数字下面,则用横线则代替了节拍。
简谱多用于初学者识谱或者老油条速记,但也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很难记录复杂的旋律、节奏和变调。
至于眼前这份写在草纸的歌曲,即便用简谱的标准来看,仍然粗糙过头了,没有重音,没有小节,只有基本的节拍标示和简单过头的旋律。
没关系,简单是流行的必要条件,看看这个旋律简单到什么程度:
5-5-5-5-3-4-5—7—
6-6-6-6-4-6-5——
第一段主歌像儿歌一样稚拙,不过吕健能感到这段旋律数学的美感,这是基本的螺旋式递进,即便是巴赫也只能从这里开始。
也只有这样基础的螺旋递进,才是初学者能掌握的东西,稍微专业一些的人会对此不屑。
等等……
Sol-sol-sol-sol-mi-fa-sol——si——
似曾相识的感觉。
吕健不自觉地看着旋律轻哼起来,哼着哼着,干脆唱出了词,他根本没看歌词,但他真的唱了出来——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吕健虽然唱功平平,不过音总是准的,他肯定自己没唱错。
除了几个微妙的小音差别外,这根本是《同桌的你》!
惊讶之,稍作思索,这个世界还处于摇滚时代,民谣还处于很小众的地位,《同桌的你》也从未出现过,也许是某种巧合,也许是某种必然,在这个世界,乔乔谱出了这样的旋律。
至少在这里,这算是乔乔的原创了。
乔乔躲得老远,正暗自羞耻期待着,此时突然听到了这几句唱腔,不禁大惊:“健哥,你改词了?改的好合适啊!”
“这不是你的词么?”吕健这才想起来看字部分,看来一模一样的复制果然不太可能,创作者的微妙差异总会体现在作品。
找了很久,他才在烂纸右方的角落发现了歌曲名——
《同床的你》。
这个偏差,是不是有点大了?
乔乔不敢直面吕健,双手攥在一起,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总想着为乐队做点什么,我们Team-fucker的风格是Sex-rock,可我脑子里的旋律都很骚柔,很不摇滚,只能在Sex尽量努力了。”
听着乔乔的解释,吕健本以平静的心,又兴起了波澜,千言万语只汇成两个字:“胡闹!”
吕健骂过之后,才又低头看起歌词,哪知怒意才下心头,老血又喉头。
只看了几个字,他又要血崩了。
别试着唱出来,这些词千万别试着唱出来——
《同床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晚的相遇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喜欢坐面的你
其他人都已想不起
总故作矜持的你
我也是偶然看相片
才想起同床的你
谁原谅多情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身体
谁把你的长裙撩起
谁给你脱的内衣
垮掉,整个人,整首歌全部垮掉了!
而且有三段,每一段的歌词都不一样,不断递进地讲述昨天晚的事,越来越细致入微,画面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吕健机械性地扭过头,表情已经崩坏成暴走漫画的王尼玛。
“你在……写词的时候……不觉得羞耻么。”
“真的这么烂么?”乔乔面对批评措手不及,有些沮丧地低头道:“我确实也不太满意……感觉不够摇滚,不够符合乐队的Style。”
“不是这个问题。”吕健攥着纸有些恼怒,看着这么跟着TF乱搞浪费才华的乔乔,情绪终究有些失控了,“不能老老实实写歌,别跟着他们FreeStyle么?FreeStyle不是人人都有的。”
乔乔没想到吕健越骂越狠,说好了是批评的,不要往死里骂啊!
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歌烂,但这首歌终究是用心写的,不该被骂的如此一无是处,这团纸再烂,对于乔乔来说,也如自己孩子一般珍贵。
可他不敢再看吕健,也没有底气争执,只好侧过头不服气的抗争:“不是FreeStyle,是SexStyle。”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样子是非常贱,非常找揍的,像给嘴硬的熊孩子。
吕健看着那张贱脸,真的有点想揍他,但仔细想想,自己没资格也没理由教育他,野孩子,路自己走吧。
他只摆了摆手叹道:“你很快会脱离TF,想好自己的路,认真看合同。”
乔乔本来是不愿听到这种“挑拨离间”的话的,但现在他能感觉到,吕健是在真诚的劝诫,这让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动摇。
这个人,好像真的很惜才,见不得自己走歪路?
他刚刚那20分钟说的话,真的会应验么?
但乔乔很快又使劲摇摇头,挥去了这个想法。
不对,自己根本没有才华,他一定还是在挑拨离间。
“健哥,我只是想送个临别礼物给你。抱歉,礼物太烂了,污了你的眼睛,但这依然是我的心意,我不会收回。”乔乔咬着牙说道:“你不喜欢,扔掉吧。”
“不不。”吕健才意识到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立刻解释道,“曲非常好,对你这个基础的新人来说,是绝妙创作。词的句式、意境和结构也非常好,你把最简单的东西发挥到了最极致,非常出色乔乔!可词太差了,完全被TF带歪了。”
吕健之前的谩骂有多惨烈,现在的赞扬有多热烈。
乔乔也终于理解了一些,一时之间,吕健的热忱又吹散了刚刚的自卑。
头一次展现歌曲,头一次得到夸赞,这让乔乔心下难免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太荤了?”
“跟真的荤起来也不算什么,但是你,你这个人,你这个音乐,这个旋律,不该这样的。”吕健将拼好的纸重新叠在一起,递向乔乔,“这个礼物我暂不接受,词重写。”
乔乔若有所思地看着认真的吕健,他完全理解吕健的意思,但一个坎始终立在他心头:“可不荤,不是TF了。”
吕健摇头一笑,他自知仁至义尽,既然乔乔一心跟着TF去浪,那去吧。
吕健晃了晃手,再次把曲子递向乔乔,“那拿回去吧,反正我教了你也不听。”
乔乔若有所思的接过纸团,还想说什么,但吕健已经开始回身收拾房间了。
乔乔有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辜负了什么:“那健哥……我走了,你等着,重写的词吓死你!”
吕健没说话,只背身挥了下手。
乔乔把纸团重新塞进兜里,回身快走了几步,回过头,吕健依然只留给他背影。
他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些讨厌的情绪,快步跑走。
搬完乐器的吕康正好回来,想跟乔乔说个再见,可乔乔脑子里想着事儿,压根儿没看见他。
吕康回到排练室,见哥哥也一语不发,呆呆问道,“哥,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怎么会,我洒脱的很。”
“那,小四还会回来么?”
“管他呢。”吕健这才望向空荡的走廊,最终还是忍不住骂道,“长裙撩起,脱掉内衣……妈的还挺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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