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李亚心看看唐建宇，小声说：“今天本来休假的，可是跟其他护士调了班。”唐建宇赶紧说：“啊，真不好意思，跟我说下提前改时间也可以啊。”李亚心摆起手，忙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时间很充足。我觉得抱歉，是我先说今天有空的，现在又要变卦。”唐建宇点点头，充分理解对方的情况，“工作的事也没办法。”
　　一缕顺滑的黑发滑到腮边，李亚心顺手将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嗯，是。你们当老师的也很忙吧？”唐建宇说了两个字“还好。”，见对方没有说话，才觉得有点不妥，加了句“时间比较固定。”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是长长的一阵沉默，侍者轻轻放下李亚心点的饮品后，唐建宇轻轻道声“谢谢”，然后嘬一口咖啡目送侍者默然离去的背影，而李亚心就专心致志搅拌着并没有其他内容的黑褐色液体，滚然的气体携着香味窜进她的鼻腔，不知想到什么，她偷偷看唐建宇一看，抿嘴无声一笑。
　　“笑什么？”唐建宇恰好也抬眼看对面，捕捉到李亚心脸上的表情，轻声问对方。女士脸微微一红，小声说没什么。唐建宇也不追问，到开始打量起这文静的姑娘来。此刻她低着头，小小的耳垂在黑色衣物的对比下白得近乎透明。日光静静的照进来，此时放着一首沉吟婉转的小提琴曲。唐建宇感觉到放假以来难得的舒适。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由于李亚心要赶回医院值班，唐建宇陪她去站台。两个人在咖啡厅的一个半小时内，说话没有超过十分钟。唐建宇看对方一直缩着脖子，想是漂亮的毛呢子并不怎么保暖，抱歉地说：“我这个人实在太沉闷。”对方连连摇摇头，回：“挺好的。”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唐建宇回想刚刚像默剧一般的见面，这是个柔顺极了的女孩子，即便自己表现得这样木讷，对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不适或气恼，像温度适宜的水，惬意的贴合着别人的情绪，或许是护士特有的耐性。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遭遇过最多的女性，已经出国大半年的邵文语。邵文语是得体的，她总是能引导出刚刚好的氛围，让两人相处的轻松。她的情绪总是强大而有侵略性，肆意释放扩展，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女人真是复杂到了极点，同样的性别给人的感觉竟是这样天差地别。唐建宇想，李亚心再不会跟自己联系了吧。
　　唐建宇回到家，将自家车子开出来，去接到城东老上司家拜年的父母，晚上还要赶去邻市舅舅家吃饭。两个人一上车，唐母拿出个红封子，向正在发动汽车的儿子耳边摇晃，“喏，阿宇，这是你赵爷爷给你的红包。”唐建宇歪头一看，笑道：“我都有点惭愧，谢谢他老人家。”
　　唐母伸手拿过唐建宇放在副驾的包，说：“我给你放在包里，”又看向坐在身边的丈夫，叹道：“老领导越发糊涂了，一直当建宇还是小时候呢。眼前的事情反而转眼就忘记了。”唐父摇摇头，回说：“是呀，岁月不饶人。”
　　唐建宇一言不发开着车，听到这里，不禁从后视镜里看看自己的爸妈。此时两个老人都不说话了，父亲侧着脸观察着窗外帮儿子认路，鬓角明显染上霜色；母亲微微朝父亲那边倾斜，才开出不足五分钟，她已经睡眼迷蒙了。
　　“叮咚”一声响惊醒了唐母，“是不是阿宇的手机响？”说着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果然亮起来。“现在要看么？”唐母把东西递给儿子询问时，唐建宇正确认丁字路口的路况，随口说：“妈你帮我看吧。”
　　唐母早就想问关于下午约会的情况，介于儿子一贯的态度而不敢开口。此时拿着儿子的手机，又得到的允许，心里喜不自胜，仿佛一定是李亚心发来的信息。她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竟然真是小李的短信：
　　“抱歉现在才联系，我很早就安全到医院了。一到医院就去输液处帮忙，过年病人也很多。你也到家了么？”
　　“我就说这个小李人不错，果然不错！”唐母喜笑颜开，把屏幕送到丈夫眼前。唐父没有立刻去看，忙着揶揄自己的老伴，“你之前不是还说做护士不好么？”唐母立刻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瞎讲！”说着又把屏幕往丈夫眼前凑去。
　　唐父微微一笑，火速瞟一眼，才不动声色地说：“你别随便看孩子的隐私。”唐建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承想李亚心会再联系，而且是这么快联系自己。

　　接到短信之后，唐建宇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开车明显轻快起来。唐母可受不了儿子这样冷遇人家姑娘，好容易有点苗头，她当然要做好辅助工作。于是不停催唐建宇赶紧给李亚心回话。
　　唐建宇把车停到路边，拨通李亚心的电话，很快里面传来对方的应答。“方便听电话么？”“可以，短信您收到了么？”“嗯，刚刚在开车不能回复。”“啊啊，没关系，我也就是报个平安。那您开车注意安全。”“好，谢谢，那我开车。”“好，再见。”
　　李亚心跟唐建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联系，她不需要唐建宇多主动的联系，也不会急着表达自己。她可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连着聊一天，也可以很久都不联系。下次在联系时，也不会觉得不自然。
　　年假后，唐建宇提前去镇中学办理入职手续，开学后，又集中精力调整状态，以适应新的学生群体，虽然课并不多，也没有作为班主任带班，还是忙得完全没有私人时间。他稍有空闲时翻看信箱，大量的工作信件里，有好几条李亚心不同时间发来的短信，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候语。一看时间，最近一封也是三天之前的了。
　　他顺手按下拨号键，心里反复组织说辞，以便为自己的冷淡开脱，也暗自担心李亚心可能连接都不会接。而电话接通后，对方利落地接起来，自然地问道：“工作稍微松一点了么？”唐建宇竟在话筒里呼出一口气，又自己点点头说：“好不容易，稍微进入点状态了。”“那真是太好了！”

　　日期：2018-12-14 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