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娇娇回想起晚上到老六家的情形。在镇小学读书,一直寄宿在老六家的表兄妹,今天被父母接去别市团聚,所以季妈妈有空招待她们四个。夏蕾第一次被介绍给菲菲家长,表现得落落大方,尤其是她夸张地说,季菲简直是跟她妈妈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但妈妈更漂亮时,季妈妈乐得开了花。
在此之前,季妈妈是最喜欢石娇娇的,这种喜欢一方面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屋及乌,另一面也是了解石娇娇的家境,多多少少带着同情。而给夏蕾的喜爱就纯粹得多,完全是因为小姑娘本身叫人欢喜。
老六无论何时最在乎的,都是石娇娇的感受。她看见妈妈给夏蕾夹菜,却挥着筷子,口头上叫石娇娇和陈丽快吃,那一刻,她就后悔带夏蕾回家了。石娇娇那时的沉默不语更加重了老六的担忧,以至于上半个晚自习都如坐针毡。
石娇娇看着老六发亮的眼睛,很快明白的她的意思。她哑然失笑,其实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胡思乱想关于师哥的事情,怎么又遇见这人?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呢?他还记得自己么?……紧跟着又觉得自己太反常了。
这些她都不好意思跟老六坦白,即使说了老六也不明白,她肯定会大喇喇地问:“这师哥是你亲戚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
石娇娇只好牵起老六的手往教学楼走,边走边哈哈大笑,说她想太多了,自己只是在担心五十米短跑能不能达标,老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嘴上还是溜出一句:“真的?”石娇娇觉得老六太可爱了,从小到大,一直像只小兔子,一点点都没有改变。
“当然是真的,我以前那死样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很喜欢夏蕾,很喜欢你,很喜欢丽丽,最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四个人可以玩到一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班主任走进教室的那一霎那,学生们还是忍不住齐齐发出哀叹。中年女教师忍住笑意,站到讲台上清清嗓子,准备讲话时刚好上课铃响起的时候。铃声结束后,班级安静下来,甚至有学生自动拿出了班主任任教的英语教科书。
“呃,从今天开始体育课……”女教师还没说完,后排就发出了低低的欢呼。往教室门口一看,高大的体育老师擦着汗一头撞进了安静的课堂。他放下手,眼睛扫扫学生,又看看讲台,结巴道:“这……我,我今天是生病,还是有,有事啊?”
班级里一阵哄堂大笑,女老师原本平静的脸上浮起又好笑又好气的生动表情,她敲敲桌面,没好气地说:“张老师,现在不是生病有事,是今天起停体育课,测试也过了,还有一个月中考了!”“哦哦哦,想起来了,跟高三那边弄混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老师抓抓头,退出教室前冲同学们挥挥手,“我走啦,好好学习!”
一阵莫名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不知从何时起,总有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大家心头涌起,它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随着中考的临近,愈加频发。这过程女老师经历过无数次,但此刻还是觉得,打破沉默如此艰难。
往镇上的路边,初夏的荷塘绿得深深浅浅,在翻飞的荷叶间,有莲亭亭玉立的花苞时隐时现。从早晨起,云就很厚,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它们低垂着,似乎就要碰到腾着热气的大地。凝固的空气终于在傍晚流动起来,酝酿着一场淋漓大雨。
骤起的妖风突然卷起一个塑料袋,把它打着卷送上天,再悄无声息地消失,任塑料袋孤苦伶仃地飘落。路的尽头,有黑乎乎的云层,仿佛滚动而来。老天爷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他马上要有一场盛大的气象表演。
学校接到通知说今夜有雷暴雨,所以临时通知走读生,放学直接回家。好久没有这样悠闲的放学后时光,石娇娇和陈丽都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异常天气只能吓到成年人,对学生们来说,这是少有的,可以心安理得不上课的难逢机会。
“还有多久下雨,我猜不到五分钟。”陈丽抬头看看天,问石娇娇。石娇娇停下车,摸摸被塑料口袋包的严严实实地书袋,确认万无一失,停在原地说,“管它呢,现在下也不怕。”陈丽等自行车前进的惯性完全消失,快要摔倒时,才从车子上跳下来。
俩人对视一样,把自行车撑在路边,追逐着跑进草丛,跑向荷塘。水边的杂草已经被踩过了,想来有孩子跟她们想到了一块。这是小时候常玩的把戏,采一面足够大的荷叶,像伞一样收拢,把根据头的大小,在荷叶中心揪出圆洞,套在肩膀上就是现成的雨衣。
“真造孽。”石娇娇捡起草丛里一枝荷花的花骨朵,小声说。陈丽先一步站在路边,一撇嘴,指指俩人身上的荷叶,反问:“这算造孽不?”石娇娇不接话,小心翼翼地把花骨朵放进车篓。
到家的时候,石娇娇的妈妈拿着竹篮,在门前的小菜田里找青椒。“咦,不上晚自习啊?”“嗯,学校说有大雷暴雨呢。”妈妈听了点点头,叫石娇娇先回去,自己把田里能收获的菜蔬都检查一遍,免得叫雨给打落了。
风一直吹,但雨直到晚饭后也没有下。石娇娇把荷花插进雪碧瓶,捧给在厨房收拾的妈妈看。妈妈擦着煤气灶,随口说,“荷花这样开不了的。”还没等石娇娇问,她就开始说自己的事情,“服装厂越来越不行了,没活干。多亏你爸爸能赚几个辛苦钱……”石娇娇知道妈妈虽然嘴上说着苦话,其实是在想念爸爸。
“妈妈,这朵荷花再也开不了么?”“嗯,荷花都靠水撑着,折断之后花脖子那里缺水软了,花朵低了头,就死了。”“插在水里也不行么?”“不行。”
石娇娇心里一阵难过,她从小到大是糟践过不少荷叶,但对莲花却出奇的珍视。她把雪碧瓶捧在手里,问坐在对面的母亲,“妈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你带我去老厂长家借学费么?”
妈妈眼里闪过一阵惊奇,“你那么小还记得啊?”石娇娇看着那包得紧紧花骨朵,点点头,说:“嗯,因为他家院子里那盆火红的莲花太难忘了。”
妈妈仔细回想那个漆黑的雨后夏夜,她记得老厂长家院子里巨大的枇杷树,记得黑魆魆的葡萄架,甚至记得五十多岁厂长夫人,站在老厂长的摇椅旁,摇蒲扇的频率……唯独不记得有盆莲花。
她冲石娇娇摇手,说:“不可能,那院子种满了东西,晚上又黑。肯定是你太小,记错了。”石娇娇倒也不执著于让妈妈相信自己,回说:“大概是吧。”但那盆,确切地说,那枝黑暗中的红莲,确确实实,活灵活现地开在石娇娇的记忆里。经过多次回忆,它的形象历久弥新。
因为妈妈生日,石娇娇难得中午顶着毒日头回去,跟妈妈一起吃寿面。吃完饭架不住困意又睡了会儿,醒得有点晚。她推着自行车冲进校门,去车棚停自行车,发现一直空旷的篮球场上,莫名多了许多大巴车,因为时间紧急,她只能在车与车之间绕行。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时,上课铃声刚刚停止。物理老师就急吼吼地冲上讲台,仿佛有谁跟他抢这堂课一样。“同学们好。”“老师好!”物理老师抬抬手,叫大家坐下。石娇娇屁股还没有落在凳子上,就感觉后面东西拍自己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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