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时候石娇娇喜欢上下雨天的,因为下雨天住得远的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石娇娇在雨还很大的时候就跑到了学校对面的公交站上,她怕在教室里呆着时雨就停了,然后不得不上晚自习。
石娇娇呆呆地盯着从车站屋檐滴落的雨珠出神,视线里是街对面学校传达室旁边的文具店。石娇娇一收神,伸头眯眼以便可以将远处那站在门口避雨的人看得更清晰点。她将信将疑地嘀咕:“爸爸?”这时,对面的人也发现了她。
“爸爸,你不会在等我放学吧?”石娇娇一脸诧异地看着许久久未见的父亲,又问:“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爸爸一笑,眼角有纹路都向上飞起,答:“你妈跟我说了。”“我平时九点才下晚自习呢!”“知道。”……这种傻事很像是爸爸会做的,虽然傻却总能收获最多。
小三轮车停下来,爸爸付了钱,然后把挂在车棚边的自行车拿下来。进门对做饭的老婆说:“现在从镇上叫个‘蹦蹦’要五块钱,我也回来开得了。”石娇娇妈妈翻了下白眼,把一盘红烧鲫鱼递给丈夫。石娇娇坐在“蹦蹦”上一直思考,陈丽为什么突然改了性,下雨天也坚持上晚自习。进了家门才开始为爸爸的突然回家感到高兴,如同一只小狗般对爸爸如影随形。
“石娇娇小同志,你让我很不满意。”爸爸夹着片土豆,冲着石娇娇说。石娇娇一口饮料没有吞下,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爸爸吃了土豆,转去对妻子说:“她对我一点都不亲近了,不像小时候一直叽叽喳喳的。”
这话不说还罢了,一说便将旧愁新恨都勾起来,石娇娇立刻真冷淡起来,“爸爸,我不敢跟你亲近,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迟早会在你们合谋的‘惊喜’里大病一场。”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被自己女儿的人小鬼大逗乐。而成长中的石娇娇有了家庭成员的自知,她想要有知情权,同时也做好了风雨同舟的准备。家长都是粗心的,他们悄悄错过孩子长大的节点。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来时,语文老师吃惊地问学生们:“一节课都结束啦?”“是!”闻言女老师开始收拾教案,对站的比较近的女学生说:“都是你啊,害老师还有半截没讲完呢!不过很精彩的论点。”她把书在桌上立一下,接着说:“谢谢你们俩,现在下课,下节课接着讲《愚公移山》剩下的内容。”石娇娇笑着接住夏蕾挥来的手掌,眼里是棋逢对手的欢喜。
去操场的路上,夏蕾问老六:“菲菲,你怎么看愚公?”老六快步向前,倒着边走边说:“我本来挺感动的,愚公的坚持创造了神话,可是后来被娇娇给说动了,搬个家更好。”“哈哈,墙头草!”三人笑着去排队。
下操回来时,石娇娇在人群里发现了陈丽,她跟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可人群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老六问石娇娇在找什么人,石娇娇没头没脑地问:“你认识陈丽的新朋友常青么?”
下晚自习那片刻,中学门口的热闹在黑夜里如异色烟花一样诡谲。校门斜对面唯一还在营业的书店,日光灯白中泛蓝的冷光,与路灯朦胧的橘色交织在一起。这光映照在十米之外的学生们身上,那里有笑靥如花的陈丽和一个男生。
石娇娇从没想过常青会是个男生,她也从没想过彪悍如陈丽也会露出这样羞怯的眼神。她忽然心里一阵放松,如果让丽丽如此上心的新朋友是个男生,就不算是对那时她移情夏蕾的惩罚,毕竟男生和女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带着一个好消息回家跟父母分享的心情,就像在怀里揣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石娇娇告别陈丽后,如往常一样在离家门口十米米左右的路口下自行车,一边叫爸妈一边推车。初冬的夜起着薄薄的雾,天色黑透了,没有亮起灯光的窗户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睛,生活了七八年的房子从没这样让少女心生恐惧。
石娇娇强迫自己打开门,而不是去服装厂找妈妈。她有时候就这样古怪,越是叫自己害怕的场景,越要深入其中看个究竟。石娇娇看不见自己瞳孔收缩,她只感觉在这空无一物的屋子里,有强烈的空气流动,寒意蚀骨。
石娇娇听见有人叫她,抱了抱她,然后大笑着,叫她骑车跟着自己。她全部照做了,她在震惊中隐约知道叫自己的人是至亲的。后来她随那人进了一处陌生的平房,有另一个人迎出来,俩人指着她哈哈大笑,他们拽着石娇娇到处走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直到认出平房里所有简陋的家具,少女才慢慢回过神来,“我搬家了。”
这件事情一直是父母的笑柄,他们老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石娇娇那时吓掉了魂的样子。石娇娇并不开心甚至是愤怒的,但或许是有了独立房间的喜悦,或许是体谅爸妈的苦心,她乖顺地接受了,父母擅自搬家的事实。
服装厂的业务越发难做,规模一缩再缩,终于要卖掉面积可观的职工宿舍,即战略精简又周转资金。见了世面的爸爸说,服装厂的兴衰是市场经济变化的正常表现。石娇娇和妈妈是完全不懂的,妈妈只知道以后又多了房租和水电的开销,要买房子的话还得更省一点,好在作为老员工她没有被裁员。
石娇娇想到自己的小学,如今就在马路对面,她走路三分钟就到了,可那里再没有老师学生,已经是一片野草荒芜。
“水泥乒乓球台裂开了,裂缝里长了满小草。那真是杜甫说的‘城春草木深’。”老赵倚在唐建宇办公桌旁,为他描绘村小学如今的模样。老赵全家老小都在村里,只拿了补贴,没有住到镇上,天天上下班都路过曾经执教的地方,感触满怀。唐建宇进了中心小学就主教数学,但他还是深刻地理解了老赵所表达的情境。
唐建宇刚准备说话,门口有人伸头跟他说:“唐老师,传达室有人找。”俩人对视一眼,老赵歪歪脖子,起身回自己办公室,唐建宇疑惑最近没什么可见的人,会是谁来看自己。
那天阳光艳丽极了,天蓝得滴下水来。唐建宇顺着门卫所指的方向一看,邵文语梳着婉约的公主头,一袭白底红花的连衣裙,外面随意披着驼色薄风衣,倚靠着红色大众车,娇艳得如同风中芍药。
“你怎么来了?”唐建宇并不靠近,就站在门卫室问。因为眼光刺眼,他皱着眉头眯着眼。邵文语微微笑,立刻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看看你。”唐建宇不接话,只扬扬眉毛。邵文语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又说:“啊,局里下来视察工作,喏,就在斜对面。我小人物,溜出来偷偷懒。”
邵文语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唐建宇,唐建宇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那你快点回到岗位上去。被发现可要挨批的。”邵文语深吸一口气,“得,假冒的就是不好使啊,走了。”说完直奔红车,摇下车窗,“有个个不幸的消息,你妈叫我周末去你家吃饭,我妈答应了,你应该很快会接到电话。”唐建宇眉头皱得更紧了,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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