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首歌听下来，支离破碎地歌词组在一起，林忆幽幽念出，等她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再看方盛泽，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林忆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哎，这些歌词，整日里伤春悲秋，真没意思。”

　　方盛泽不搭理她，林忆也不自讨无趣，闭着眼睛缩到门边靠着休息，或者说休养生息。
　　到了地方，两人楼，期间林忆间或说两句话，试图挽回尴尬的气氛，可方盛泽仍旧冷脸以待。
　　末了，哄了半天，人家也不给半分反应，林忆挫败，低着头蔫蔫的跟在方盛泽身后从电梯走出进了客厅。
　　方盛泽扯了领带坐在沙发，林忆赶紧跟着坐过去，方盛泽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去了厨房开冰箱拿水喝，林忆腆着脸跟在后头说道：“我要牛奶。”
　　方盛泽关冰箱的动作停顿下来，纵然一脸不耐烦，还是再次打开了冰箱门，拿出牛奶却没立刻递给林忆，而是倒在锅里拿着电磁炉热了一遭，再倒回杯子里，最后才故作凶狠地在大理石台面狠狠一摔杯子，转身去了书房。
　　林忆觉得他实在是别扭，既舍不得自己，却偏要生气。如果她不去哄他，到最后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呀。
　　哎，方盛泽这个人，顶别扭的一个人。
　　看他又要走，林忆赶紧又跟了过去，却在门口被他冷冷一眼钉在原地，只犹豫了两秒钟，面前被一道厚重的实木门板挡住了视线。
　　林忆垂着头，心里后悔，不是一首歌么，自己听得那么矫情干嘛，还管不住一张嘴，在方盛泽面前什么都敢说。

　　不过话说回来，方盛泽何苦因为这样一句话，生这么大的气，亏得她哄了一路也不行。
　　林忆无奈，进也不能进，索性坐在客厅等着他消气出来。
　　看着客厅的布置，林忆不得不说，这是自己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房子。
　　次来与走都太过匆忙，只记得那面窗帘会透过清晨的光，浅浅咖色的实木餐桌和灰蓝色的坐垫，其余印象已不鲜明。
　　她一直以为，他的家会和香港时一样，索然单调，寥寥几个颜色，略微素描鲜明的黑白。

　　但事实并非如此，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被纱帘遮掩，灯光下，银灰色窗帘泛着的淡淡纹路疏朗清雅，乳白色墙壁素淡，浅棕色地板与壁几不可见的印花呼应，长长沙发慵懒惬意地卧在客厅。
　　一切和他的喜好背道而驰，却处处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浅色，温暖。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在了心头，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这个认知让林忆心口发疼。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忆靠在沙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光怪陆离，一切让人觉得已经久远的事，纷至沓来。
　　外祖父母温暖慈祥的笑容，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漠，弟弟呱呱坠地时的哭声，赵许然牵着肖铎的手决绝离开的背影……
　　梦里的嘈杂与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太多的人和事避无可避，眼泪像是永无尽头一般流下去，一个人转着转着便失去了方向。
　　往事如断箭，深埋在肌肤之下，只待余生一场漫长凌迟，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箭镞锈蚀不知掉落何地，方才听见似是神灵在喟叹：这么糟糕的人，不得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实成了她逃避过去的手段……
　　“盛泽，方盛泽！”
　　林忆喊着他的名字，从梦醒来。
　　原来，她不是躲在现实之后，而是躲在了那个人身后。
　　醒来时，人已经在卧室。
　　一片漆黑，榻旁冰冷。
　　方盛泽将她送进来，自己又离开了，他这人还真是别扭。

　　下床出了卧室，客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他应当不会留她一个人在家，那是睡在了书房么？
　　沿着走廊，林忆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林忆自顾自推开门进去。
　　高大的书架在墙壁一侧铺排开来，玻璃门映着灯光人影。方盛泽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素黑鎏金钢笔，眼镜银色边框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侧颜微微紧起的肌肉，微妙地泄露了他的心情。
　　林忆站在书房门口不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林忆，一片静默僵持了半晌，林忆最先认输。

　　慢步走到他身后，弯下身，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背后，手臂环着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脸颊贴他的耳畔，乌黑墨发从肩头倾泻而下，漾在他勾画的纸，与黑色纹路几乎融为一体。
　　林忆用脸颊轻缓地蹭着他的脸颊耳畔，她感觉到他身子那一瞬间的紧绷。
　　眸子看着桌铺平的白纸，一笔一划，林忆都格外熟悉。
　　也许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眼里，也许是先把他的一笔一划都放在心里眼里。

　　“夜那么长，却扔下我一个人，你好狠心。”
　　一句话说得清浅悠长，像是叹息声夹带着抱怨，又像是情人呢喃里带出娇嗔。
　　方盛泽叹了口气，遇林忆，这样的女人，傲气时恨不得打碎了她的骨头，可一旦柔软又让人疼到骨子里，偏偏这两种模样，是爱是恨，方盛泽都喜欢得很，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