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观察它的一切,试图找到可以“破坏”的环节,那是铁的架子、铁的踏脚板、钢筋的围栏,一个控制盒、三个开关,一升一降一停止,把盒打碎、剪电线,有危险、会惊动他们,也太简单,他们自己会修,用不着代经理,她敲自己的头,说自己太笨。
她关了灯,又进了厕所,她敲敲四边的墙,都是实实的,她又站在瓷池上面,伸拳敲顶棚,这里那里敲个遍,凭直觉,她感到这声音有点空虚、有点虚假,她是聪慧的,马上明白厕所和上面一间原来为一体,用厚的三合板上下隔开,那么,上去的入口在哪里?她感觉进入了博尔黑斯的迷宫、契科夫的第六号地下病室、枫子的哥月球上的外星迷宫。
原来这里并非坟场那么简单,这也可能是哪个后台的暗中寻找的死后葬的墓穴,会不会也已经有人殉葬了,常丽毛骨悚然,她的学养使她觉得搞清楚这底下迷宫,是她的使命。
这里,有一面照人的镜子,长度可照她大变个身体,没有道理在厕所用长镜子?无非洗个手、理个前刘海头发、抹个口红。
她扶一扶镜子,好像不那么死,她向左右使劲,结果,结果“呲”的一声响,自动退去,露出口的真相,像一个吞人大口,可是马上拐弯,她探头看,有梯往上,只够一个人进出。
她立即进去,站到里面时,厕所里的灯自动灭了,梯子上头顶灯亮了,照下来,镜子自动合上了,看来设计者亦非等闲之辈。
蜜果子此时,感觉被人监视,虽然她没有看见探头,感觉隔墙有红外线、或X射线射来,但这时,她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摸清他们的底细,她现在背后站着的是一群工人和农民,因为这地也是农民的,何况还有他们的领导者。
她沿梯一级一级上去,走到梯子顶上向下一望毛骨悚然,这好像是地狱的入口,虽然没有但丁笔下的毒虫,但无比有更可怕,无名宇宙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她没有退路,也不想退却,转过身,她看见一个门,她试试能否推开,太牢固,几乎不动,是最新式的锁,锁眼上贴着微信的图章,她带着手机,打开扫一扫,门依然不动。
是退回去拿他的手机?还是就此罢休。
这时候,楼梯上有声音—是鞋子踩在梯子上的声音,那是木梯子,这声音在这后半夜一二点,听去真是恐怖,她不敢去探头看那人是谁,临近那拐弯,她看见一个没头的人,一身黑色衣服,常丽几乎吓得的要倒下。
由于她坚信身后的力量和学校唯物主义的教育,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的微信时代,夏洛蒂?勃朗特《呼啸山庄》里吓唬人的“魔鬼”,吓唬不了常丽,她颤抖着挺住。
但她只是面墙而立,可是那个无头之人,一怔,“哈哈”一笑,常丽胆战心惊回头,看见无头之人比她矮的多,说话声是从胸口那里发出的,看不见它的嘴。
常丽想:“这是机器人吧?”她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疑虑、恐惧消除了一半,然而这个机器人比较粗野,一手揪住她一只手,一手以手机扫码开门,它自带手机。
它的手指粗糙,冷晶,力大无穷,常丽不可抗拒,只好随它进门,是一间和下面厕所一样大的小房子,两台平板超薄靠墙的苹果电脑,里面有灯,墙上有上下开关,是可以变化七色的那种灯,这机器人从电脑桌抽屉里拿出手铐。
它说(是标准的普通话):“你到了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
常丽说:“你敢?我死了,你也会死。”
“哈哈,有啥不敢,修建这地下宫阙的,没有一个长寿的,出去最多三年,就得癌症而死,你刚才上楼梯时,已经被强力X光照射,最多三年,你就要被烧成灰。”
她的恐惧之心,再次被刀割,她好像已经死去了大一半,她疯狂扭动,才发现它脚下出现皮空心垫,已经吸住地面,她抗拒不掉它手里的手铐。
常丽像一只被宰羊一样叫,她想叫弋经理或冯烧听见,但这里门关上,下面的关上,即使听到声音也不知在哪里。
使出浑身劲挣扎,但此机器人力大无穷,又左手拦住他大腿,把她扛起来;右手给她戴脚镣,她不能挣脱,拼命的扭动,疯狂的叫喊。
对于机器人,她开始并不像对魔鬼一样恐惧。其实,只要把正义之人杀死的,都是魔鬼,正如一个小姑娘杀死了一个无辜、善良的老大爷,你还认为她可爱么。
现在恐惧袭来,她难于自制。
听说三年之内变成灰,常丽象挨宰的猪,哇哇叫开了,机器人要给她上脚镣,常丽还喊,脚下乱踢、乱蹬,挣扎一阵,终于被戴上脚镣。
再放到地上,她不能任意所为,脚下沉重,只能小步挪、微起跳。
它又去拉开计算机桌的抽屉,拿出一把细麻绳子,捆她身子,就像捆一只羔羊,这时常丽感到绝望,干脆来个鱼死网破,机灵一动,往后速退,几步,她突然向前朝机器人身上撞去,“你这个混蛋,你真的当我常丽是猪羊,我死了也要咬你几口。”
机器人被撞到门口,跌倒门外,门没有关死,常丽冲过去肩扛住关死,机器人仰天躺下,它没有料到这个女流之辈会撞它,仰天要翻身,就像仰天的肥蟑螂,四脚朝天。
常丽奔上去要乱踩、狂踏,但她身陷枷锁,不能酣畅淋漓出气,她气蒙了,无缘无故要在三年之内死去化成灰,对于这个只有二十七岁的姑娘来说,不气疯、也要气死,她拼死一搏,倒出现了转机。
这就是孙子所说的:“置于死地而后生,陷于亡地而后存。”绝望中有希望。
这个机器人被她手铐砸了一通,已经动作迟缓、翻身不过。常丽已经挣脱已经绕在了身上的绳子,拿脚镣上的锁链,再打这无头机器人,手铐敲击它胸脯一会儿,机器人躺在地上不动了。
她正要开门下去,却见弋经理推门进来。
这时候,常丽已经把他看作魔鬼,并且脑子一转,就装疯卖傻,她知道孙子装疯活了命、司马懿装疯夺了曹氏权,她的智商并不比兰蕙差,并且她是汉语言文学的才女。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所学无用,以为计算机、金融、会计才有用,违心地业余自学会计专业,没有想到,文科还会救她命。
弋经理进来,见她又唱又跳,真的以为她吓疯了,这个机械人才,平时比较烦诗词古典,以为只有计算机和机械在现实中有用,常丽另学专业,考会计师,多半是因为他搧动,当然主要还是想控制大雅机械的经济命脉。
这次,是她独立的开始,也是她解放的开始,尽管真的可能只有三年的生命,她觉得“朝闻道夕死可矣!”弋经理,可能就要败在他的情人手里,这当然是叙述者猜测。
弋经理一看她又唱又跳,高兴地给他比划手铐脚镣,还说:“谢谢代经理,你给我的奖励不错。”她已经不认识眼前的是谁,疯的很严重啊。
又自编自唱:“妹靠哥,哥靠妹,哥妹情意不能违;你爱我,我爱你,老才子的心意,真叫我回忆。”
他知道涡轮各部尺寸的计算,却不知道孙膑的装疯卖傻,也不知道汉语有时可以同音骂人、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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