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11-27 09:33:12
　　柳伯钊问：“星野，你真的认为松本也会想到这一点吗？”
　　“我只能说，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把你的依据说说。”
　　“这要从特高课长松本这个人说起了。松本彰二有一个绰号，叫‘失败的松本’。这不是一个贬义的称呼，恰恰相反，而是一个褒扬的称呼，意思是说，失败的松本更可怕，这个绰号充分反映了松本这个人的特点。他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却是一个狡猾的人，尤其善于从失败中汲取教训，总结经验，这样的人，吃过几次亏后，他总能找到对方的破绽，最终打败对方。在他的军队生涯中，经历的失败很多，有时甚至输得很惨，但是，每次他都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就是因为他的这一特点。其他人经历几次失败以后，就会悲观、丧气，失去信心，松本彰二则不同，他越是失败，下一次就会变得越强大，他的对手如果因为打败他一次而骄傲的话，到头来，等待他的必然是失败的命运。因此，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曾经在肇东地区担任特高课长，其间吃过抗联很多苦头，他也曾一度落到差点被撤职的地步，可是，他挺了过来，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抗联的情报，总结抗联作战的特点，最终在抗联西进兵团的路线上设下陷阱，让西进兵团五百多人几乎全军覆没，抗联第五军被迫撤出肇东地区。在吉林市也是一样，他刚去吉林时，摸不到头脑，没有镇压，没有大肆抓捕，因此受到上级的多次斥责，也让那里的地下党误判了形势，活动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公开，而松本却看准机会，顺藤摸瓜，把整个吉林市的地下组织几乎全部摧毁。在哈尔滨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不光是我们，连军统和苏联远东情报组都吃过他的亏，军统滨江工作站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所以，要对付松本，只有两个方法：要么你一下子就打垮他，否则，他会变得越来越强；要么要学会经常变化，不能让他抓住活动规律。这一年多来，大寒的活动如此频繁，我担心会被松本抓住活动规律，这家伙太擅长做这方面的工作了。松本的弱点是在短时间里，对单一事件的反应能力没有那么快，所以，不能给他时间，时间一长，事件累计起来，他善于总结的特点就会显现出来，因此，我才说要对付他，要么一下子就把他打垮，要么不停地变化，不能给他反应的时间，如果给他时间的话，他总能达到目的。因此，当我发现松本需要的不是调查，而是调查所带来的时间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日期：2017-11-27 09:34:07
　　尽管天气很冷，但刘星野的一番话却让柳伯钊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松本是这样一个人，哎呀，我们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实在是不够，实在是不够啊，对敌人不够了解，太不够了解了。”他对刘星野十分叹服，“想不到啊，星野，想不到啊，你对松本彰二居然这么了解。”
　　“柳老板，你知道，等待唤醒的过程是非常漫长而痛苦的，在此期间，我总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等着，得做点什么。可是做什么呢？于是，我就对我们的对手进行了研究，尤其是松本，更是重点关注，他可以说是我们在哈尔滨的最主要的对手。田烟雄介虽然是机关长，可是他不管具体的事物，其他的军警宪特都是在松本的指挥下活动，所以，研究松本非常有必要。而且，我也有条件研究他们，我就在他们中间，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这就是我的优势。我在想，这些东西早晚会派上用场。”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星野，你可真是有心人啊！这个松本彰二让我们吃了不少次亏了，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找到失败的真正原因，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全明白了。这方面的工作我们确实是疏忽了，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又要吃大亏了。这个松本确实不好对付，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柳伯钊心里既欣慰又后悔，欣慰自己得到了刘星野这样的人才，但他也暗暗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启用刘星野呢，他对敌人那么了解，如果早点启用他，他会随时提醒自己，也许自己就不会那么频繁地使用大寒了。
　　“星野，你认为松本的调查现在已经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我猜目前他还没有拿到证据，但这三天过后，就不好说了，也许拿到了，也许还没有拿到。”
　　“松本是在是太阴险了，老奸巨猾，可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个人。”
　　“谁？”
　　“就是你。”
　　“我？”
　　日期：2017-11-27 09:34:47

　　“对，星野，就是你。星野，不要说松本低估了你，就连我也低估了你。”柳伯钊发自内心地说，“我没想到你的推理能力这么强，你对松本的了解这么深，松本玩的这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就是没有骗过你，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哪里，哪里，”刘星野赶紧说，“我也只是推测，还没有真凭实据。”
　　“地下工作要的就是这种见微知著的敏感，小心无大错。能培养出这种敏锐的感觉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辅之以举一反三的推理能力，那就更难得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杜重文老师那么器重你了。”
　　一提到杜重文老师，刘星野抬头望了望远处，陷入了沉默。
　　附近还是没有什么人，远处的滑冰场上又多了很多人，可能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在上滑冰课。
　　柳伯钊问道：“星野，你认为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想不外乎三种结局：胜局，平局和败局。”
　　“哦，说来听听。”
　　“我们首先可以排除败局。”
　　“原因呢？”
　　“很简单，因为我已经介入进来了，而且我也知道谁是大寒了，这意味着我已经了解了这个牌局的底牌，所以，我们可以掌控一定程度的牌局，当牌局不可避免地向败局靠拢时，我们可以及时地终止这个过程。这一点，柳老板，你是否同意呢？”
　　“同意。”柳伯钊点头，“那么胜局呢，你认为我们胜算如何？”
　　“我认为胜算不大，我更倾向于平局。”
　　“平局？怎么说？”
　　“松本拿到证据，大寒全身而退。”
　　柳伯钊沉吟。“松本没赢，我们没输。”
　　“如果大寒能全身而退，我们其实还占着便宜呢。”
　　“但是，我们却失去了一个非常宝贵的情报来源。”
　　“当失去不可避免时，明智的选择不是坚持。地下工作要的不是铤而走险，而是稳扎稳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勇也；知其不可为而弃之，智也。勇，固然可敬；智，未必可鄙。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有时候，撤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柳伯钊琢磨着刘星野的话，不自觉地念叨出来：“勇，固然可敬；智，未必可鄙。有时候，撤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啊，星野，想不到啊，你这么年轻，却这么理智，难得，难得。”
　　日期：2017-11-27 09:35:19
　　“哪里，”刘星野谦虚起来，“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判断，而且是从最坏的情况做出的判断，也许最后的结果证明，我们是在杞人忧天。”
　　“即使最后的结果证明，我们是在杞人忧天，现在我们也绝不能盲目乐观。我同意你的观点，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必须从最坏的情况考虑问题，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有备无患，这是地下工作的原则，小心无大错。诸葛一生唯谨慎，古人尚且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人没有理由做不到。”

　　柳伯钊看了看表，快下午两点了，不禁有些心急如焚了。他没有想到和刘星野的接头会得到这么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哈尔滨地下党没有渠道和日本方面联络，必须要通过省委，而省委是否能和日本方面联系上，也是一个未知数，即使能联系上，来来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而现在，双方都在争分夺秒，下一秒可能就会形势大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哈尔滨地下党的领导人，柳伯钊能不着急吗。
　　不过，柳伯钊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他马上镇定下来，说：“星野，目前的情况波谲云诡，一着不慎，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我觉得这两天我们有必要经常见面，随时商量对策，星野，你看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伯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掏出钢笔，在其中一页上写了一行字。他把那页纸撕下来，交给刘星野。
　　“这是一处秘密联络点的地址，从未被启用过，没想到为你破了例。这两天晚上，我都会呆在那里，你随时可以去见我。你把地址记下，把这页纸烧了。”
　　刘星野把那个地址看了几遍后，掏出一个打火机，把纸点着了。

　　“你抽烟吗？”柳伯钊有点奇怪，他记得上次在店里，他敬烟被刘星野拒绝了。
　　“不。”刘星野一晃手里的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给那些吸烟的上司准备的，随时准备拍他们的马屁。”
　　两人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传遍四方。

　　一阵风吹过，附近一棵松树上掉落一些积雪。午后的阳光带来了些许温暖，洒在雪地上，让雪地分外亮眼。
　　分别的时刻到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相见恨晚。”刘星野说。
　　“一见如故。”柳伯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