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跳崖吗？不要命啦！”停车的地方距他有二十米的样子，胀红的脸像烧红的铁饼冒着热气。父亲一只脚支在地上，回头朝他瞪了一眼，欲言又止，踟蹰几秒后对沫说“抱紧了。”便又飞的钻进夜里。
　　老广场上，绚烂的各色灯光将黑夜照的无比鲜艳，狭窄的街道挤满了各种小吃车，几个手里拿着棉花糖的孩子在一旁冲着沫幸福的微笑。
　　摩托车左拐右拐穿过人群，在一家大门半掩，挂了一圈跑马灯的歌舞厅前停了下来。一进门，厚重的彩色光突然打在沫的脸上，震耳的嘈闹声压的让人喘不过气。中间一方空地，年轻男女们韵味悠长的楼在一起。
　　一明一暗，亦彩亦淡的光影里肆意跳动的身体仿佛在宣泄着什么，在摆脱着什么。男男女女都把手高高的举在头顶。小小的沫，孤零零的在门口角落里，忧忧的木讷着。
　　父亲直冲冲的朝跳舞的人群走去，沫被带着跟在后面。一束大概有四种色彩的灯光之下，一对舞步轻盈的男女正搂着彼此的腰，将各自的头依偎在对方肩上。光照在衣物上，很难辨别人们服饰的颜色，但那女子穿着的草青色长裙却分外显眼。
　　裙摆落在小腿肚上，臀部以下的地方仿佛能被看个透明。在光的照耀下，大腿上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粉，粉的颜色跟肌肤差不多，看上去极其平滑柔和。
　　萨克斯管里奏出的音乐软绵绵的，听着让人心里发慌。沫感觉呼吸困难，有些晕头转向。而他们好像很享受的样子，跟着节奏，一走一回，一仰一合。
　　室里无风，女子的裙子却老是无缘无故的向上稍稍飞起，男子见状，抿嘴一笑，拉住一角，轻轻的落下来。出去的手又礼貌的回到女子腰上。
　　“你给我回去！”父亲突然冲了上去，抓住女子的手，往回拉。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不停地摇头，手还保持着搂抱的姿势。
　　父亲突如其来的冒失似乎未能使欢悦的场面变得有多尴尬。一切又很快的变得平静，男子没有追出来。父亲速度很快，牵着女子的手一晃眼就来到门外。

　　沫气吁吁的跑出来，蹲在地上，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女子竟是百花姨。眼影画的很浓，嘴角上扬，高挑的鼻梁上泛着净如月晕的光。看着捣鼓摩托车的父亲，她左手靠在垂下的右手臂上，眼睛里分明有一丝欣慰的笑意。
　　“妈的，这个时候出问题！”父亲一脚踹在摩托车油箱上，不听话的它竟轰轰的动了。
　　车座上只能坐两个成年人，沫被放在了油箱上。背抵着父亲的胸膛，很不舒服。
　　“爸爸，你开的三档啊？”沫问眼神里透着怒气，沉默发冷的父亲。

　　印象中，平整的路面上，摩托车开到三档已是很快的速度了，耳朵能很强烈的听见风呼啦的声音。
　　“哼，三档？开的五档！”父亲气愤的说。
　　车在湿热的空气里一路奔跑，像进击的一只怪兽，划过街道，在撕心裂肺的咆哮，在肆无忌惮的怒号。
　　沫不知道父亲和百花姨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自那几天后，父亲对百花姨一直不温不火的，百花姨也自知自己哪里有不对的地方，看见父亲冰冷的脸，立即抖出笑容，想主动化解什么似的。

　　不过父亲原谅她的速度和开车一样快，不到一周，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白天一起出去，晚上一起回来，深夜，不知不觉，床上睡觉的又只有沫一个人了。
　　…………
　　沫依然记得，父亲说过的那间不可轻易进去的屋子，在姐打闹的那天被他看了个大概。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到不能看的地方。除了一张大床外，就只有几只木水桶搁在墙角，里面有很多的玻璃球，跟他和同学们在学校玩的弹珠一模一样。沫趁机还偷了几个，可气人的是，一到学校就输了个精光。
　　有一次，梨姐提了两壶热水，踩着拖鞋，头发湿湿的，裹着头巾，一块白色绒被从胸前绕过，在背上系结。她刚在一楼的浴房里洗了澡。就又急匆匆的上到二楼那间不可进去的屋子。
　　“水烧好啦。”梨姐叩响房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光着脚丫，脸上挂着水珠，一股白滚滚的热气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呛了门口梨姐一下，她揉揉眼“刚烧好的。”
　　“进来吧。”男子把门拉开了一点，梨姐缓步进入。但门就这样开着了，忘记了关。里面白气缭绕，最里处，两个姑娘正勾着身子往木水桶里倒水。洗脚的一名男子长出一声“啊”把水淋淋的脚掌提起来，坐在床上的屁股向后挪了挪。
　　“你去打点冷水上来，顺便叫小梅把三号房收拾一下，待会儿有客人。”梨姐招呼其中一位姑娘。
　　“哦。”那姑娘柔柔的回答，起身拿着水壶向外走来。“啊！”刚要出门，忽然看见躲在门后的沫。姑娘惊慌失色，后退一步，将门重重的关上。
　　小小的沫跑回父亲的房间，脱了鞋，装出一副睡觉的样子。
　　“他看见我了？”
　　”应该没有吧。”
　　“就怕他看见了，会给她妈说。”
　　“唉呀，你一个当老板的，担心这干嘛，我认识的其他几个兄弟，哪个不是明摆着干的。”
　　“这不一样，我情况和他们不一样……”
　　…………

　　沫不知道父亲说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他不是说过，那个房间不能进去吗，可他自己怎么会在里面。大人说的话都不真实。有好几次父亲都这样骗过沫，就跟说小孩子不能吃猪蹄一样，吃了会取不到媳妇的。可后来母亲说，那些都是骗人的，因为猪蹄好吃，大人们都想吃，不愿给小孩子才那样说的。
　　尽管父亲在骗沫，但他对那间房的好奇感却一丝未减，总想找个机会好好的探个究竟。
　　…………
　　“你妈又来了，快点出来，带了好多吃的呢。”梨姐叫醒沙发上熟睡的沫。
　　大中午的，太阳公公高高挂，热的人满头是汗。路面上蒸腾起来的热气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母亲拎了一大袋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卖剩下的零食。小跑着进到发廊里。

　　“这天好热呀，都秋末了，还这么热。”母亲将零食袋放在沙发上，一只手贴着脸，像一把蒲扇上下扇风趋热。
　　“妈妈，我现在好多作业都会写了，老师还表扬了我呢。”沫知道母亲每次来都会问他学习怎样，这次肯定也不例外，所以先把情况如实告诉她，免得她又左问右问的。
　　“沫儿现在学习很不错了，比以前啊，好很多了耶。”梨姐摸着沫的头，笑着对母亲说。
　　其实沫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所谓好很多，只不过是离及格又进了一步，但终究还是没及格。有一次考试，一不留神又被打回了原型，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沫那是尝到一点甜头就骄傲了，尾巴开始翘了，不能自已了。同学们看啊，这明显是经不起敲打的，一考，就显了原型。学习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不能马虎。
　　沫没有马虎，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明明看着正茁壮起来，到半路突然就焉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