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小海和小钱，动用自己的关系，把调查大纲发给了民政部的研究机构、国内研究老龄化研究机构，甚至国外的一些机构来寻求合作。有些单位很有兴趣，认为他们的调查很有分量，已经开始同他们接触了。而这一切，他们认为还没有到公开的时候，所以不想说，主任当然就不知道了。
　　这些事情，小海觉得轻车熟路了，并没有费多少心思，已经顺风顺水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剩下的就是体力活”。让小海费了脑筋的，是老爸的事情。妻子那里他不怎么担心，他觉得妻子有些“矫情”，宋姐本来他也不熟悉，全世界每天死去的人多了，他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悲伤？他知道妻子的性格，也看出来了小兰最近不爱说话，他觉得过几天小兰就好了，所以根本没放心上。他也知道母亲想什么，但是他觉得母亲对父亲的担心仅仅是担心父亲跟别人跑了，这个想法很荒唐，他觉得没可能。但是父亲的种种做法确实让他有疑虑，他觉得越来越不明白父亲的想法了，好像父亲在刻意隐瞒什么，而隐瞒的事情似乎不是父亲有外遇那么简单。他认为自己比母亲更了解父亲，更懂父亲，但是这次他不明白父亲的想法了，他有些焦虑。

　　“必须弄清楚怎么回事，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对自己说。他说的解决问题，是从根本上解决父亲的养老问题，长期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早晚他要把父亲接到上海来。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尽给父母养老送终的义务，从道义上、情感上根本不可能。他觉得早些接来，父亲反而能够逐渐适应，也说不定像母亲一样会逐渐爱上上海的，而且即使父亲不爱上上海也得来。不过每次跟父亲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总是避而不答，引起了小海对父亲的警觉。如果仅仅是父亲不同意，那小海有信心说服父亲，父亲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是每次说这个事情，如同铁球落到棉花堆，无声无息。说心里话小海觉得，父亲是不是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根本不是一个什么问题，虽然肯定是道德层面有问题，但是现代社会这么开放了，父亲身体又好，一个人那么久了，真有这类事情他能够理解。当然这些想法他不敢跟母亲说，他知道母亲的郁闷更多的是存在在感情层面，而小海认为自己的思考才是理性层面的问题。如果说这次父亲不来上海还撒谎的举动让小海有些震惊和愤怒，即使建国打圆场他也觉得生气。小海思考着一年来父亲的言谈话语，感觉出了父亲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瞒着他、在排斥他，似乎父亲在主动远离母亲和他的生活，他有一种逐渐同父亲疏远、逐渐失去父亲的感觉，这感觉比父亲外面找个女人要严重，外面父亲有多少个女人也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如果是有意的、逐渐地离开母亲、离开他、离开这个家庭，这感觉让小海非常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

　　可这样的想法跟谁说呢？外人肯定是不行的，跟妻子说，他觉得小兰根本理解不了这些，跟母亲说吗？那无异于火上浇油，母亲不认可还好说，母亲如果认可了他的想法，可能连夜走着也要回家了。所以跟母亲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母亲情绪化那么严重，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所以他不能说。
　　是不是父亲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小海想了很久，实在没有想明白。想到这里，小海觉得最近找个机会，回家看看父亲，到底父亲那里怎么了，有半年多没看见父亲了，回去看看也是应该。“既然想不明白，就要看个明白。”

　　有了这个想法，小海开始策划回家去看看父亲到底怎么回事。恰好这天主任找他，说北京民政部老年问题研究所看了他们的提纲，非常有兴趣，看看能否就其中的几个方面进行洽谈。小海大喜过望，马上买车票，准备第二天就出发。
　　日期：2018-02-26 14:48:30
　　回家之后，家里的气氛依然郁闷，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话说，还是小海率先打破的僵局：“妈，我明天出差去北京。”
　　小兰没说话，于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随口答应：“嗯。”
　　“我想顺便回去看看我爸，自从春节回来，今年还没看见我爸呢，我回去看看。”小海看见母亲的样子，补充了一句。
　　于婶挺住吃饭，愣愣地看了小海几秒，好像反应了一小会儿，放下筷子，拉起小海奔自己房间去。小海不明所以地后面跟着。
　　于婶进了房间，径直走向衣柜，小海跟在后面。于婶打开衣柜，里面慢慢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于婶听讲座买的各式各样的保健品。于婶看着保健品，轻声地说：“这是我给你爸买的保健品，一直没机会给他。你拿回去吧，再不拿回去就过期了。唉，他年龄也不小了，自己也不知道注意，总当自己是小伙子，哪天真生病了，谁照顾他啊。”
　　小海走到衣柜前，拿起保健品看，保健品各种各样的名目，有补钙的，有治疗高血脂的，有预防老年痴呆的。他知道母亲一直在偷偷地听保健讲座，因为这个娘俩个还拌嘴过，说了几次让母亲别再去了，母亲就是不听，他一直以为母亲是上当受骗，原来是为了远方的父亲去听讲座的，给父亲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小海鼻子有些发酸，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让你爸吃吃看，哪个管事我再买，他毕竟是你爸，无论怎么样，无论我跟你爸怎么样，你也不能不管他。”于婶说这个的时候，面无表情，说完就回去吃饭了。
　　小海站在那里，如果是在平时，小海看见母亲买了这么多保健品，早就跟母亲争执了，但是今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觉得母亲是话里有话，他感觉到了母亲的话虽然平静都是有些无奈甚至绝望，他心里有些难受，鼻子也有些发酸，愣了一会儿，就跟着出去了。
　　小海本来想跟母亲再说几句，结果于婶只顾低头吃饭，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北京的两天会顺利的结束了，老年所对小海的研究课题非常认可，准备拿出资金和编辑部共同把这个课题进行下去，而且所长告诉小海，年底有一个国际会议，让小海在课题的基础摘选一下，翻译成英文，看看能否列入研讨会，小海非常高兴，立刻打了电话给主任，得意洋洋地说：“这次我们可是名利双收，再批评我们可要好好想想了。”
　　会议结束小海就连忙坐火车回家。小海是邻近上午十点左右到家的，他没告诉父亲，一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二是他有一个想法，父亲真有什么情况，是不是他能够碰上。
　　小海打开房门，进了屋，于叔正好在家，看见小海一下子就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突然回来。
　　小海高兴地把父亲抱了起来：“老爸，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快放我下来。”于叔嗔怪儿子。
　　小海放下父亲，顽皮地说：“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于叔笑的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说：“你早说，我安排一下工作，给你做饭啊。中午建国不来，我还要上班，要不我就不去了。你这大包小包拿的什么？回家还买这么多东西？我啥也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