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郎请了与春节累加到一起的超长年休假，整日长吁短叹地闷在家里。半个多月下来，老娘终于当着他的面抹开了眼泪。周一郎的眼泪溢满眼圈，努力忍住不让它落下来。他走回自己的小屋，反锁上门，打开笔记本，拼命玩他以前认为最浪费生命的大型网络游戏。
　　还是网络好，不仅没人闻到你有没有异味，甚至没人知道对面连线的是人还是狗。所以，除了吃饭，睡觉，他就活在网上，连老娘也不想见了。
　　日子虽然难熬，但还得过下去。周一郎的老娘抹够了眼泪，就拎着花布兜子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离家不大远，溜达着十分钟就到了。

　　周一郎的老娘刚到菜市场口，就看见一个与她相仿年纪，穿着很整洁却十分单薄的老太太，孤零零地站在菜场道边，面前摆着个空空的裂纹花瓷碗，但进进出出菜市场的人们，仿佛都看不见似地，没有人投下一个硬币。
　　周一郎的老娘不觉动了恻隐之心，这寒冬腊月的，老太太竟连件防风的棉衣都没有。她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扔到那老太太的碗里，问了句：“老姐姐，儿女呢，不在身边吗？”
　　老太太说：“我是个孤老婆子，没人惦记。”
　　周一郎老娘说：“那你等会儿我，我买了菜，你跟我去家里拿两件旧棉衣。”
　　老太太感激地说：“谢谢大妹妹，您真是个好人。”

　　等周一郎老娘买好菜出来，看见那老太太果然还站在道边。两个老人家就一起回了周家。
　　进了家门，周一郎老娘端出碗热乎水说：“老姐姐，你先喝着，我给你找棉衣去。”
　　那老太太却说：“等下，大妹妹，你家最近是否遇上怪事啦？”
　　这句话勾起了周一郎老娘的心病，她禁不住流着眼泪，说起了儿子的事情。那老太太听完了，沉思半晌说：“大妹妹，把你儿子叫出来让我看看。”
　　周一郎的老娘不禁抬头看看这老太太，发现她的眼睛特别特别的黑深，感觉遇上了异人，就忙不迭地把周一郎叫了出来。

　　老太太一见周一郎，大为吃惊地说：“小伙子，你造了太多的口业，这可是现世报啊。”
　　周一郎的老娘忙说：“我儿子一直很有礼貌的，见着谁都不笑不说话。”
　　老太太轻轻摇下头：“大妹妹，你让你儿子说，他承认了，我才好给破破。”
　　周一郎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了半天，才说：“网上骂人也算吗？”
　　老太太微微一笑：“人在做天在看，你说呢，小伙子？”
　　日期：2017-07-20 11:45:31

　　（下）
　　周一郎慢吞吞地说：“我从小没爹，尽挨欺负。我打不过人家，又怕我妈跟着上火，总是忍着眼泪往肚子里咽，默默发誓以后自己什么都要比别人强。上学后，我非常认真努力，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老师经常拿我做班里的榜样，同学们慢慢的都不再欺负我了。上班后，我没有背景靠山，压力很大，可是我要求自己不仅做到业务出类拔萃，人际关系也要维护好，方方面面都什么都得照顾到。领导、同事和朋友都认为我是个非常成熟的人，我有了不少崇拜者。但是我的心越来越累啊，有时候特别想发泄发泄。网络是最好的地方，我就找各种帖子灌水骂人，我专门买几十个太空卡注册马甲，有的地方不用注册就可以发言的，我骂得更狠。我就是图个心里痛快，根本不敢在现实生活中干任何坏事。”

　　老太太叹口气说：“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是追逐完美，喜怒哀乐该随着自己的心性慢慢成长，过于压抑自己，要出毛病的。你其实是个心眼不坏的小伙子，我帮你。”
　　周一郎的老娘终于相信这个老太太真是个异人。
　　老太太接着说：“你家有香吗？给我拿四支，在客厅摆上，我要请灵。”
　　周一郎的老娘赶紧找出四支香点上，又听老太太吩咐找了只没用过的干净碗，盛上清水，放在香的下面。
　　老太太让周一郎双手合十，跪在香前面说：“我每提起一件事，你就跟着说道歉的话，要每件事都磕三个头，真诚地保证自己不再犯了。”
　　周一郎使劲点点头。
　　香雾袅袅中，老太太开始缓缓地说：“晶晶，你被歹徒害死，这小子缺口德，对你很不尊重。你的案子，公丨安丨已经破了，那几个坏人都罪有应得了，你原谅这小子吧，早日投胎，好好过自己的来世。”
　　周一郎的老娘都听傻了，周一郎的脸马上变得赤红赤红的，这件事他的确做过。那还是两年前，本市一个才十九岁的美丽女孩晶晶，被五个恶徒劫持到荒废的建筑工地，**后残忍地灭口了。大部分网友都强烈谴责那几个色魔，也有部分人用下流猥琐的语言发挥自己对案件场景的想象力，其中周一郎上蹿下跳的换好几个马甲，写的留言如同成人文学。
　　老太太扭头瞪了周一郎一眼，周一郎赶紧磕了三个头，说：“晶晶姐姐，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不这么缺口德了，您原谅我吧。”
　　老太太接着说：“于虹，你的前男友把你的隐私视频传到网上，你婚没结成，工作也干不下去，顶不住周围巨大的压力，悲愤的跳楼了，这个小子缺口德，居然幸灾乐祸。地王已经帮助你给报应了，你的前男友得了绝症，生不如死，这小子，你就原谅他吧。”
　　周一郎马上想起这个女孩，他不仅看过视频，还放到网盘任人下载，在网上发了好几条对于虹身体猥琐不堪的评论，并且还写道，于虹真是傻妞，干吗要跳楼，好身材浪费了，应该去日本拍片。居然引来不少跟帖点赞认同。
　　周一郎忙磕头说：“于虹姐姐，您原谅我吧，我发誓立刻永久删除视频，以后我再也不这样啦。”
　　老太太慢慢地一段一段说下来，周一郎羞辱过一位因孩子考上大学，却交不起学费而自杀的父亲，说真是一个窝囊废，也配有儿子，早就该死了，省得妨碍儿子的大好前途。周一郎还嘲弄过一次大火灾中死去的九十多个人，说死的人数太少，至少应该凑齐108人，正好一副麻将牌。还有几个是家里贫困，但不幸患上白血病、尿毒症等大病，无钱医治的可怜人，被好心网友把资料传上网络，希望大家都捐点款帮助他们。周一郎却阴阳怪气地回帖子说，得这种病就成废物点心了，应该早死早投胎，不要再浪费地球有限的资源了。

　　周一郎跟着老太太的劝解话，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头赔不是。
　　周一郎的老娘瘫在地上几乎不会动了，她万没想到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温文儒雅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缺德丧良心的话，气得直拿手捶地。
　　四支香渐渐燃尽了，老太太累得嗓子哑了，周一郎磕得额头红肿。
　　老太太扭头对周一郎说：“你把碗里的清水喝了，今天只能给你化解几个大的，你从现在开始，要继续上网回帖子。记得要对弱者同情声援，对恶者谴责抨击，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快，随意发泄，再造口业，就不好破解了。”
　　周一郎诚惶诚恐地向老太太道谢，周一郎老娘赶紧掏出二百元钱，对老太太说：“老姐姐，您今儿个可是救了我们娘俩的命了，真不知道怎么谢谢您，这点钱您别嫌乎。”
　　老太太并不接钱，说：“那是您的福报帮助了这孩子，他只要记住我说的，不出三个月，造的口业就完全破了。”

　　周一郎道谢个不停。老娘看老太太不肯要钱，忽想起棉衣的事情，就去里屋把自己新买的羽绒服拿了出来。
　　这时天完全暗下来了，朝向阴面的客厅更是黑成一片，周一郎按亮了吸顶灯，发现只有娘俩个，那老太太竟无影无踪。
　　老娘朝天喊了句：“阿弥陀佛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