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霍光刚刚照顾哥哥吃了药,霍去病已经吃不下饭了,连米汤都灌不下去,霍光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可他只能强颜欢笑地陪在病榻前。霍去病的夫人过来让他去休息一会儿,倒个短,他点点头,就退了出来,刚倚着房柱子小眯片刻,就被夫人着急忙慌跑出来叫醒,“子孟,快去请陛下,去病要见陛下。”从昨天中午,霍去病就时而清醒时而弥留,现在他要见天子,想必是有托孤之意。
霍光来不及多想,马上跑到外宅,这几日皇帝处理完政务就在骠骑将军府上督促宫里来的医生们抓紧给去病拿药。“陛下,哥哥请您移驾。”刘彻一怔,死盯着霍光,又赶紧跑向霍去病的房间。
“陛下,”霍去病的手已经没了力气,刘彻双手抓起,紧紧地握住,他手上的茧似乎脱落了不少,“陛下,臣自知命不久长,不能再为陛下,为陛下开疆拓土。”刘彻落泪了,甚至有点儿泣不成声。“陛下,臣只有霍光这个弟弟,和一个孩子,都托付给陛下了,太子仁厚,还望陛下不要……”话没说完,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皇帝用巾帕替他接住咳痰,可上面已经都是血,刘彻要叫医生,霍去病摆摆手,“南越的事臣请陛下要子孟代臣完成。”
刘彻哭着点头答应,即便再这个时候,霍去病心里想的仍然是帝国霸业,他看着霍去病再次昏迷,茫然地起身走出房间,直到呼吸了一口没那么压抑的空气,才放声大哭起来。皇帝这一哭,霍夫人和霍光都跟着掉眼泪。
就在那个晚上,汉朝最具传奇色彩的军事天才告别了他深爱的世界,从十七岁随大将军出征,勇冠全军,到漠北之战,封狼居胥,仅仅四年,霍去病为汉朝拓土千里,匈奴人因此歌唱,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朕何其幸也,得骠骑将军,得见霍将军勇冠全军,马踏匈奴;朕何其不幸,不曾见霍将军驱灭匈奴,功震华盖。他要把霍去病葬在自己陵墓的旁边,把他的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还要雕刻马踏匈奴的塑像,让后世铭记瞻仰。
刘彻的哭泣痛却无声,他想起霍去病跟他在一起研究千里奔袭歼灭匈奴的日日夜夜,他想起那个年轻人不读孙吴却振振有词地跟他打包票说自己定能连战连捷,他想起那骄傲的年轻人看到自己就像是儿子看到父亲,那么亲切,那么任性——他要把霍去病风光大葬,他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对霍将军的荣宠。得千军易,求良将难,老天待朕宽厚,得遇骠骑将军,老天待朕何其薄兮,来去二十寒暑。霍光听皇帝哭得异样,刚想上前安慰,却见刘彻一口鲜血喷出,紧接着昏了过去。
霍去病真的死了,霍光让医生给皇帝把把脉,听他们说皇帝没事就放了心,他突然觉得他的哥哥就像流星划过天边,那一瞬间何其耀眼,老天太嫉妒这光芒了,就让他在这人世间稍作停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期:2017-09-05 19:02:02
第二十六章 有罪腹诽
张汤对自己没能当上丞相的事耿耿于怀,当初答应他条件的人现在已经安静地躺在茂陵之中了,他也没办法去找卫青兑现承诺——卫青压根没承诺过。他不想再等待,如果有机会他将利用自己一切可能的资源扳倒庄青翟,当然,在这之前,他要进行必要的试探,太子少傅的经历让张汤摸不准卫家甚至太子和庄青翟的关系,所以,他决定先拿大司农开刀。
汉代的官制叫三公九卿制,丞相是百官之首,御史大夫相当于副丞相,主管监察,出身廷尉的张汤又擅长巧立名目,打击异己。
刘彻不遗余力地推行新币改革和盐铁新政,但是在各郡县、诸侯国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历代的改革革的从来不是普通百姓,真正能大批量私铸钱币、垄断盐铁的都是那些豪强、贵族、官宦,而中央把这部分收入纳入国库无异于从他们口中夺取粮食,其中的阻力也就可想而知。
皇帝和张汤在推行的初期,索性明火执仗地打劫地方诸侯,皇帝规定,凡是来长安朝贺的诸侯必须以四十万的价钱购买白鹿皮币用作贺礼的衬垫。诸侯对这样不近人情的规定敢怒不敢言,有些索性称病不来朝贺,这项工作的落实由大司农负责。
但是张汤不会和大司农强调这些客观原因,推行哪个政策的时候没有遇到阻力,当年皇帝一改和匈奴的和亲政策,难道没有客观方面的阻力吗?如果因为这些,陛下就畏首畏尾,是不是现在还在给匈奴人进献公主!
皇帝对张汤这句话深以为然,他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远逐匈奴于漠北,骄傲得地方就喜欢听别人的夸奖,所以皇帝把头转向大司农,想听听他怎么解释自己在货币改革上的不尽心。
大司农叫颜异,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的后人,因为廉洁耿直逐步升至九卿,张汤知道,他是搭上了庄青翟的快车,于是冷眼等着颜异的回答。
“现在诸侯王朝贺的礼物都是璧玉,价值不过数千钱,而用作衬垫的皮币反而价值四十万,臣窃以为本末不相称。”
皇帝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索性拂袖而去,张汤知道,颜异的好日子到头了。
诸事不顺的张汤只觉得自己最近头发都白了十几根,撤了几个工作不力的太守的职,可偏偏收效甚微。而诸侯王们似乎对国家法度的轻蔑就更显得肆无忌惮,有些刘姓子孙在自己的封国比豪强还豪强,烧杀抢掠,逼良为娼,无恶不作,当地百姓结伴到长安告御状,虽然并不能见到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他们反映的问题还是受到了皇帝的重视。
刘彻从亲政的那天起,眼睛就一直在盯着诸侯王,追求高度中央集权的皇帝容忍不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有那么多独立王国,主父偃的推恩令极大地削弱了诸侯国的权力,可也遭到了这些同室宗亲的不满,为了缓和矛盾,刘彻忍痛牺牲主父偃,而削减诸侯的脚步也稍稍放缓。可这并不代表皇帝就不惦记他的这些实在亲戚们嘴边的肉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状告济东王刘彭离杀人越货给了刘彻不错的口实,他叫张汤以督察各地推行五铢钱的名义下去搜集诸侯王作奸犯科的证据,至于济东王索性将他废黜,发配到上庸。一时之间,张汤又成了诸侯王们的众矢之的。
连皇帝都不知道大将军卫青不定期地会宴请几个固定的朝廷大员,而他们聚会的地点当然不会选择在大将军的府邸,每次都是这些人陆续到了一家并不起眼但是风味独特的小饭店,热好了酒,甚至推杯把盏起来大将军才姗姗来迟,即便是叫那些散落在长安的探子发现汇报给皇帝,他依然可以说仅仅是路过撞见,而酒席上的这些人自然也不会说这是他们的秘密集会。如果不是因为卫青这次带着霍光参加,霍光打死都不会相信,憨直如大将军这样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小圈子、小团体,这个圈子里的人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角色,丞相庄青翟,长史朱买臣、边通、王朝,这三人都曾贵为封疆大吏,主政一方,仅仅是因为不买张汤的账就被张汤以贯彻新币改革不力免职,要不是庄青翟从中斡旋,疏通关系,只怕此刻这几个难兄难弟还在家中种地,坐在他们下手的是刚刚从河内太守调上来任中尉的王温舒,私下见到这个人,霍光只觉得他穿的过分考究,打扮得倒像是个商人,举手投足间却掩饰不住一种难以名状的庸俗,至少此人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另一侧坐着公孙敖、公孙贺、赵破奴、苏建等几个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的武将,霍光心里想,大汉朝最有权势的几个人只怕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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