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的地方总有些植被,但和平原不同,沙漠里的树并不高,生得都好像营养不良一样,可是这一抹绿色足够让士兵和战马觉得凉快了,李广对自己的这次出征胜券在握,谁说自己不能千里突袭,老将军喝饱了水,聊发少年豪情,也脱了铠甲和军装,前胸露出似藤缠树密布般的伤痕,霍光不觉涌出热泪。
如果说,乍见李广之时,霍光还讨厌他的傲慢,甚至对他的这次不在计划内的偷袭颇有微词,但是,远远地见了这遍是刀痕的身体,就只剩下钦服二字了。这一次,霍光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广治下宽松却有那么多果敢之士愿意为之赴汤蹈火。上官桀闭着眼睛说,赶紧睡会儿吧,要么一会儿在马上你可很难睡得着呢。
这些熟睡了的士兵哪里知道,此时,他们已经处在匈奴哨骑的监视之下了。
左贤王听着哨骑的汇报,推开身边的汉朝女人,“可知道这四千人的主将是谁?什么?飞将军李广?哈哈!传我将令,集结全部军队,聚歼李广!”左贤王的军队正好四万人,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这些年,投降匈奴的汉朝人不少,他也学到了一些汉朝人的兵法,而他更知道,如果能活捉李广将是怎样的大功一件。
巧合的是,左贤王调动大军的时候,张骞也已经率部队出发,而骠骑将军率领着他的两万天兵深入匈奴腹地两千余里,逾居延,过小月氏,至祁连山,得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等投降者两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裨小王七十余人。
平静地度过了第二个白天,气氛似乎更紧张了,这些生来为战争而生的年轻人似乎每个毛孔都能感应到危险的存在,他们已经感觉到敌人越来越近。而霍光总觉得哪里不合乎常理,他在眉头锁得越来越紧的李敢的脸上也同样读出了不寻常,“已经一整天没见到斥候回报了。”这便是问题所在。
斥候是一个部队行军打仗的眼睛,敌人的动态、沿途的水文、路线都要由他们打探汇总,继而报告给主将,而两军交战,如果一方的斥候被对方活捉,就相当于捅瞎了他的眼睛,掌握了他的全部行踪。很明显,李广的军队现在完全处在了被动。如果霍光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局势对己方非常不利,那么军队中的绝大多数人也能看得出来。李敢小声和自己的父亲说,“为今之计,只有退兵回城,才能减少损失。据之前的情报,左贤王大约有五万人,如果他们倾巢而出,我们很难全身而退。”李广轻蔑地看了李敢一眼,即使自己的儿子在新生代里称得上勇猛,可还是很难入他的法眼,打得赢要打,打不赢同样要打才是他的人生信条,可这很明显没有成为自己儿子的信仰,这些年轻人美其名曰叫战争的智慧,说白了,不过是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罢了,天下哪里有百分之百的胜仗,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我们不清楚左贤王以多少兵力投入战斗,如果是最坏的打算,我们擅自退却,和博望侯汇合,以博望侯的一万骑兵,很难抵御得了匈奴人的冲击,一旦我们全部被歼灭,右北平势必失守,渔阳、上谷继而便会受到牵连,所以,我们必须将这拨匈奴人引入既定的战场,到时候,虚虚实实,匈奴人很难摸清博望侯的实力,我们方能不负皇恩。况且,我李广行军四十余载,从未临阵退却,军中有擅言退却者,以军法处置。”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敢自然不能再说些什么,四千精兵强将此时不是偷袭的神兵,而成了诱敌的食饵。
如果你明知道前方是刀枪火海,还毅然决然地昂首挺进,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勇气。霍光终其一生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已然知道面对的可能是死亡,却丝毫没有抱怨命运的不济,而是坦然地接受自己成为一名敢死之士。
夜幕降临,这一夜有月,沉静似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耐不住寂寞的汉子高歌,沉默是今晚的笙箫。左贤王似乎也被这哀兵吓寒了胆,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是汉军的统帅,一定会下令全军撤退,而不是仍然埋头前进,他认为汉军此时的所作所为离生的希望越来越远。在汉军进入一处开阔的平原的时候,他命令在此等待良久的骑士们束紧包围圈,“活捉李广!”喊杀声响彻整个夜空,寒铁映着月光,为大地平白添一抹红。
本以为会如砍刀切菜一样将汉军的四千人头轻松割下,可不曾想,汉军的弓弩实在厉害,第一轮冲击竟然叫如同飞蝗一样的箭矢顶了回来,匈奴人也没有想到,面对十倍于己的对手汉人的骑兵能如此沉着应对,甚至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因为对生的渴望而产生的畏惧。匈奴的骑兵中不知道是谁大声的呼喊了一句,然后是响彻大漠的呼啸。上官桀和霍光说,这是赞美,是来自敌人的由衷赞美。霍光撇了撇嘴,但这并不影响一会儿他们砍你脑袋的时候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左贤王很明显传了命令,霍光听到对面长官级别的人大声的喝止这巨浪般的称颂,这无可厚非,好感源自钦佩,这样的情绪一旦蔓延,双方的敌对心态必然减少,到时候匈奴人很可能再次错过生擒飞将军的机会。
喝止的喊声甫一结束,左贤王便吹响了第二轮进攻的号角,这一次,汉军又没有坐以待毙,李敢下令军中所有军司马出列,组成一个十多人的敢死队,在号角声还没停止的时候,率先冲向了匈奴人。论战场上的指挥艺术,左贤王很明显逊于李广,这一次面对一个小分队的突袭,左贤王一时竟调遣不出接阵的勇士,他自己的护卫军可不敢贸然调离,汉朝人太会利用什么擒贼擒王这样的策略来应对以少敌多的局面了。就这样,自己的四万骑兵竟然叫十来个汉军骑兵撕开了一个口子,这时候,麾下的裨将要带人拦截李敢,左贤王摆了摆手,他们不过是试探我军虚实,并没有突围的意思,看起来汉军早有计划,传我命令派出侦察骑,查探是否有大拨军队接应!
果然,李敢带着自己的敢死队冲杀了一圈便又回到了阵中,左贤王更加笃信,这四千骑兵不过是汉朝人的诱饵,目的是为了等更大规模的军队到来后对他的军队实施合围,这是一个包围和被包围的战略。左贤王被自己看穿一切的智慧感到得意,他加紧了进攻的节奏,必须在援军到来之前吃掉李广的军队。
士兵们看着李敢如入无人之境地往来冲杀,已然受到了鼓舞,纷纷呼喝着要朝敌人冲锋,这时,李广传令布设圆阵面向敌军,将士兵手中的箭袋全部交给军中神箭手,而他自己则手持大黄,连续射杀几名匈奴裨将,匈奴人的进攻再次受到阻却。“父亲,胡虏易与耳,为何不趁我军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冲出重围?”李广指着对面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匈奴骑兵,你以为你能冲杀一圈就所向披靡了?我们现在处于上风,不过是利用敌人轻敌之心,一旦敌人有所警觉,我们还能够这般来去自如吗?你跑得再快能快得过弓箭吗?况且你以为我们冲出包围就安全无虞了吗?李敢这时才想到,父亲和博望侯因为仅仅是战略上的牵制作用,而并没有完整的兵力和匈奴人抗衡,只得默不作声,按照李广的要求持盾牌列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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