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5-07 19:15:47
　　第十二章 空中神殿
　　2
　　黑色商务车拐了几个弯，停在一座很普通的老式楼房前。大门旁边挂了一块长方形金属牌，上面镌刻着中法两种文字，中文写的是——法国华裔振济会。
　　在阿天的引领下，康达迈步来到位于一层的“大”会客室。

　　“大”会客室果然不小，大概能容纳三四十个人的样子。此时，阳光正从高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泼洒在玻璃后一组嫩绿的盆栽上。会客室的陈设简单古朴，散发着一种久违了的温良气息。主座背后的墙上悬着一块纹理清晰的木匾，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仁义团结。
　　“天哥，仁义团结是什么意思？”
　　阿天没有回答，因为此时他已经把自己锁在门外了。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从“后门”走进来。他带着一脸谦和的微笑走向康达，慈眉善目的样子与想象中的“黑老大”大相径庭，不但没有半点杀伐果断的威严，反而还一脸真假难辨的慈爱。

　　彭会长的国语还算标准，让人听起来一点不费力：“康生，你好！我是华裔振济会的会长彭啸海，一路辛苦啦！”
　　“彭会长好！我是康达。”
　　“昨晚在社团酒店休息得怎么样啊？习不习惯？”
　　“睡得特别好，让您老费心了！”
　　老一辈人喜欢瞎寒暄，康达可不想奉陪，于是直奔题道：“彭会长您看……我人已经到巴黎了，那么二舅公的遗产请快点给我吧？其实，我倒也不是着急要钱，只是想快点办完事回学校，如果功课落久了毕竟不好。”
　　“不急，不急，我等下带你见个人。”会长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也只是受人之托，遗产的具体情况还等你同他再讲，他来决定一切，我只是带你过去而已。”他的语气平静安详，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值得他急一下。
　　“受人之托？那个人？难道是聂老吗？”康达没忍住，还是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彭会长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那我们就出发吧！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出了社团的大门，一老一少走上马路。
　　“彭会长，我们走路去吗？”
　　“是啊，走路比坐车快，康生年纪轻轻还怕累么？”
　　“没有啦，我正想说：其实走路也挺好，正好可以欣赏一下大中国城的街景。”
　　半晌之后，康达才发现这个唐人街感觉特别“不正宗”——基本没有什么中式古典建筑，南洋风的破烂招牌倒是随处可见。
　　康达忍不住问道：“会长，为什么觉得有点南洋风呢？”
　　会长真不愧是会长，对唐人街的历史了如指掌。
　　“哈哈哈，还真是有点南洋味道啊。这是因为早期的华裔移民，不是来自中国大陆，更不是来自于台湾，而是来自南洋的二次移民。比如说，我们彭家从马来西亚举家迁来，而你要见的人是个越南华侨。越南曾是法国殖民地，从那边迁来的人还真不少！当然啦，还有一些其他的历史原因，你们年轻人也就未必知道啦……”
　　移民还有二手货？
　　“原来如此，那一会儿见了面是说中文呢？还是说越南话？”
　　“康生还会说越南语？！”会长奇道。
　　康达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先打听打听情况。”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会长笑道，“南洋华侨多出自广东和福建，基本是广东话和潮州话，闽南话等等，康生来自北方，可能听得不习惯吧？不过没关系，现在咱们越来越会说国语啦，等一下你们讲国语就好了嘛。”

　　潮州话？福建话？会长您真是高抬我，何止是不习惯，简直比外星语还难懂！
　　日期：2017-05-07 21:32:17
　　第十二章 空中神殿
　　3
　　几分钟之后，二人闪身拐入一条小巷。
　　踩着有些硌脚的石子路，康达心中莫名惊艳：呦！这还是一条古董级的老马路啊！只见天然卵石呈彩虹状一层一层地堆砌着，形成了“彩虹压彩虹”的美丽图案，年久日深的磨砺让它们变得光滑细腻，表皮已经老得包浆了。
　　“怎么？康生喜欢老街老景？”彭会长看出康达心事，“那我建议你去市中心逛一逛，那边随便什么都比这条小路好看得多。毕竟再怎么说，13区也只是巴黎早期的工业区，除了破厂房就是废弃的车站和码头仓库，好看的东西几乎没有，因为有唐人街也不过是这四五十年的事情，基本全是新……”
　　话未说完，会长突然拍了下脑门，如梦初醒道：“咳！差点儿给忘了，现在我们要去的‘五层楼’倒是十分奇特，待会儿正好可以看看。”

　　五层楼？好奇怪的名字，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从卵石小巷转出来，眼前变得豁然开朗，道路两旁栽着高高的树木，巨大的树冠将左右两侧连为一体，彷彿一条幽长神祕的绿色通道。彭会长指着林荫大道的尽头，底气十足地对康达说：“看！那一座就是聂老住的五层楼。”
　　顺着彭会长手指的方向，康达看见一座风格华贵的巨大古典建筑，藏身于近代社区之中的五层楼显得突兀而又怪诞。任何人见到它，恐怕都会忍不住多看它几眼。康达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抬起头仔细观赏起来。
　　年代感十足的巴洛克大宅矗立在眼前，巨大的体量独占整整半条街道。大宅的平面呈长方形，仅有五层却和普通七层差不多高，设计别出心裁又尽显奢华高贵，堪比一座殿堂级艺术博物馆。康达很难想象，这样一座古董级的豪宅会是一个糟老头儿的私产。
　　最下面一层由坚硬的深色岩石堆砌而成，墙面给人一种粗糙有力、无法撼动的之感。光看花纹就能知道：用的石料绝非凡品！大宅的正门开在中轴线上，是一座可供六个人进出、两层楼高的巨型圆拱门洞，拱门上开了一扇正常大小的铁门，看来是方便平时出入用的。
　　楼上的墙面由色泽浅褐的精致石料砌成。在层与层之间，镶嵌着波浪形浮雕墙饰，雪白雪白的，线条流畅，动感十足，不但做工精致，题材也十分广泛：比如小天使、波浪、旗帜、徽章等等题材，恰到好处地装点了外墙。建筑的窗户为矩形，玻璃瘦长高大，选用传统木窗框，精雕花团图案的窗台外侧配有螺旋铸铁护栏。

　　再往上看，便是最为华丽夺目的顶层了！
　　神祕厚重的历史感和莫名的神圣感浑然一体，顶层窗户在一个矩形基础之上，增加了一个半圆型的拱形顶，并且使用了教堂排窗的彩色琉璃，彷彿一座飞在空中的辉煌神殿。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外是一人宽的细长平台，12根白色罗马柱分左右一字排开，支撑起一排拱形波浪纹的描金屋檐，那真是金光夺目、极尽奢华，配以富丽堂皇的五彩玻璃，康达只能想到“珠光宝气”四个字来形容。
　　在每根廊柱的旁边都矗立着一个大理石人物雕像。人物题材从婴儿到老人，男女老少都在做着同一件事：他们或举起、或怀抱、或手抓、或脚踩一个金色的表盘，而且每一个指示的时间都不同。难道设计者是想表示一天有12个小时？还是一种哲学范畴的思考：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再往上看便是屋顶。

　　屋顶的中央是有着多层壳体的深蓝色穹窿顶，平面呈椭圆形，从中间最宽的部分向两侧延伸，呈抛物线逐渐向两侧降低。屋顶的斜面开有天窗，窗框下接着描金屋檐，上面点缀着璀璨的彩色琉璃。
　　屋顶两侧的尽头，一左一右驾着两个巨形石拱。两个肌肉发达的巨人托举着一个貌似古希腊神殿的三角形顶部。设计得有些怪诞，但是毫无违和感，反而还制造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一瞥之间让凡人们渺小到无地自容。
　　“康生，赶快进去吧，等到出来再看吧。”
　　康达看得正入迷，听见有人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彭会长已经站在20米外，单手扶着打开一半的小铁门。
　　走在年代久远的拱型门洞里，头顶上的百年木料发出金属般的光泽，墙上的生铁构件与石料也都光滑无比，康达不禁喃喃叹道：“老东西啊！他这是住在古董里了！”
　　“……”

　　会长无语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出口伤人。
　　看到会长的复杂眼神，康达才如尴尬一笑道：“彭会长，您老千万别误会，我刚才可不是侮辱聂老先生，我是说这个门是老东西，‘老东西’不是也有古玩的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