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溪这才记起,喊报告的那几个人还在门口。
那个让她初见悸动的男生,也在门口。
想着开学才第三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裴清溪就兴致勃勃地抬起头,眼巴巴看着那几个因为打球而迟到的男生。
夏日的傍晚,六点半的阳光依旧很毒辣热烈。
男生们站在靠近门的走廊边,身体一大半被阳光笼罩着,即使离前门远,裴清溪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们此刻必定是大汗淋漓,热得有些眩晕。
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不按时回教室来着!
幸灾乐祸地低声腹诽着,裴清溪手上的动作未停,却竖起耳朵听老师严厉的训斥:“预备钟响过一次一遍就要坐在教室里,我之前说过的吧?”
“说过。”几道声音并不整齐,但是都有些垂头丧气。
班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男的,面容很削瘦,板着副严肃的脸孔,看起来颇威严,他看向带头的男生:“傅子恒,你来说说,既然知道规矩,那怎么不早点进来?打球课余时间打不行吗,非得这个时候?”
原来那个男生叫傅子恒啊!
这个名字在心里轻轻地划过,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裴清溪眼珠子转了转,便收回视线,随手抓过一旁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把水瓶子放到一边,然后又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低下头打开课桌,开始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课桌里放。
傅子恒他们后来说了什么,裴清溪完全没有听到,因为那个时候,她正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几本课本呆愣着。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对着扉页上的几个漂亮的字发呆。
她刚才一打开课桌,就发现了整整齐齐放着的几本书,每一本都用漂亮清新的书套包好,一开始她还想着,是不是别人的书放错地方了,可是随手翻开封面,却惊讶地发现,扉页上居然写有她的名字。
裴清溪那迷茫的眸子闪着疑惑的光芒,在那个漂亮的签名上来来回回看。
这些签了她名字的书,是什么情况?
分明不是她的字迹,而前几天医生安排给她取下了固定的石膏,高一新学期开学一直到今天,她根本就没有来过学校,所以书套也不是她的手笔。
那么,到底是谁,默默帮她做好了这些事呢?
裴清溪还呆愣着,这时,她左边的胳膊似乎被谁推了推,裴清溪茫然地看过去,就见一只修长的胳膊,隔着窄窄的过道,朝她伸过来,似乎正准备再推推她,抬起眼来,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个面容静淡的男生。
对方见裴清溪看过来,动作顿了顿,眯着好看的丹凤眼朝她轻轻笑了笑,然后就丢了一个小纸团过来,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他左手边的位置。
裴清溪眨了眨眼,迷茫地看过去。
男生很体贴地侧过身子,一张熟悉的脸孔顿时就出现在裴清溪的面前,苏秦弓着背,上半身几乎贴在桌面上,正以前排同学作遮挡,欢快地挥着爪子。
裴清溪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亮。
她还以为,以后就都是新环境新面孔呢,没想到,居然又和苏秦成了同班同学,真是幸运啊!!
裴清溪也立即愉悦地朝她悄悄挥挥爪子。
随后,便打开小纸团——
【清溪,能看见你来真好,开学都过去快三天,一直没看见你出现,我还以为,你家里人真的狠心不让你继续念书了呢。】
看见这条消息,裴清溪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又酸涩的叹息。
老爸的确一直提及,要是她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就不让她再继续念书了。中考后的暑假,她最后声嘶力竭的控诉,怪老爸重男轻女太过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家里是穷,可是你们却让我哥住了三年的教师公寓,额外花费了两三千的住宿费,住的条件那么好,可他中考才考了513分而已,而我呢......”
裴清溪现在想想,都觉得无比的心酸和委屈。
初中三年时间,她一直都住在学校拥挤的学生宿舍里,每天晚上吵吵闹闹的,而且还定时熄灯,几乎换下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洗完,灯就熄灭了。别人家的家长只担心自家孩子不听话,贪玩不愿意写作业,而她是想写都写不了。
宿舍里没有灯,怎么写呢?
裴清溪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忍不住苦笑。
那个时候,想要额外时间再多学多做,就只好一毛一毛的省下零花钱,跑去买了个手电筒,然后窝在被窝里,艰难地做练习题。有时候,装着电池的手电筒没电了,就和同学一起跑到宿舍旁边的自行车棚里,就着昏黄的声控灯,背古文和英语单词,一边背还一边蹬脚,以保持声控灯一直亮着。
就是那样的条件下,她考了全班第五名。
在全班六十多个人里排名前五,虽然离重点线还差十分只能进普高,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排名靠前的重点班,据妈妈的小学同学、黄普的教务组组长戴老师说,她的中考成绩在班上八十多个人里排名前十,以这样的情况来看,努力努力还是很有希望的考上二本大学的。
可就是这样的成绩,家里愣是打定主意,想让她辍学去打工。
“哥哥的学习环境那么好,住得好还有老师晚上指导,可是他考得没有我好,凭什么他可以接着念书,而我却不可以,凭什么?”
“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哥哥是个男孩子吗?”
那个时候,她太激动了,明明知道爸爸其实也很疼她,却还是忍不住这样声声抽泣着去指控。
妈妈当时一声压抑的长叹,让她几乎忍不住就红了眼眶,眼睛里有水光在打:“清溪啊,咱们家里穷呀!”
是啊,家里穷!
2001年大家庭分家的时候,清溪家分到了两万多的债务,一直到04年她上初一,才勉强还清,可是05年大伯家的堂哥结婚,家里要盖新房,他们两家房子有一堵墙共用,大伯家拆了,她们家也不得不跟着拆掉重做。
这新房子一盖,又是债台高垒!!
家里出不起钱让所有的孩子一起读书,就只好选择让女孩子辍学,这在农村这是惯性的做法,毕竟,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培养得再好将来也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可是儿子始终是自己家的。
“可是我想读书啊,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谁能保证,就一定考不上大学,我将来就不能照顾家里呢?”
清溪爸沉默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夜,裴清溪直挺挺躺在床上,流着泪直到很晚。
最后困得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恍惚听见了妈妈苦涩的叹息,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抽泣声。
第二天大清早起来,一家人的眼眶都是红肿的。
就连昨天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哥哥,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穷苦人家,总想着一分钱掰成两分花,油盐茶米酱醋、人情利落往来,种种都是花销,就连孩子最基本的教育问题都是斟酌再三。
坐在教室里,裴清溪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而苍凉。
高中的第一个晚自习,在清溪低垂着头,回忆自己哀求着要上学的苦涩场景中,一点一点慢慢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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