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时候想起来,在我那个做了两年时间的梦的最后时分,我听得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只怕这个声音正是林筱姗,是她唤醒了我,如同我被丢弃在深远的深谷里,连自己都放弃了活着的挣扎,只有林筱姗还坚持不懈地寻找我,终于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找到了我。
她救了我,从海上把我的身体救了回来,又把我的思想从深渊里呼唤了回来。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筱姗不只照顾我,在我躺在床上不起,我妈妈又在五劳七伤的期间,还天天到我家去做事,洗衣做饭、给我妈熬药,害得我家里的保姆下了岗,我妈妈说,失去了个儿子,多了个女儿,现在这儿子回来了,女儿也不能走,女儿有女儿的位置,用林筱姗的话说:
“我这辈子是非他不嫁了的,他如果一辈子不醒,我就一辈子不嫁,就这样一直陪着他,照顾他到老。”
哪个男人听了这样的话不感动得痛哭流涕,何况父母早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如同林筱姗的话一样,只怕是除了这个儿媳妇不要了的。
我也没有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呢,这两年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见,但只要听一听,已经能把我肚子里歪歪曲曲的肠子残留的坏水全部清除了。
我老妈问我:“年纪不小了,和林筱姗结婚的事没什么意见吧。”
我笑着说:
“没意见,对我这么好的女人我能有什么意见,”然后又吐了吐舌头,像小孩的时候一般地向她撒娇,“当然要是这个女人能再漂亮一点就更好了。”
我妈听了,很是欣慰:
“女人用不着太漂亮,漂亮的女人心眼坏又有什么意义,像前几年让你死去活来的那一个,叫什么慧来着……”
我忙剪断了我妈莫名其妙的话,笑道:
“妈,您在胡说什么,什么让我死去活来的那一个,什么什么慧。”
我妈看着我,眼里放出疑惑的光芒来,随即笑道:
“好好,我不提,你能彻底忘了,我们当她没发生过是最好的事了。”
我说:
“本来就是没有的事。”
我妈说:
“好,是没有的事。”
我又问:
“妈,兰湖花园的我的房子还在吧,你们不会给我卖了吧。”
我妈笑道:
“你还别说,依你爸的意思,说你醒不过来了,还不如卖了,是我坚持认为你会醒过来,而且就算你不醒过来,我就打算将房子送给林筱姗住。”
我说: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词是不会错的。”又说,“钥匙给我,我想我还是愿意回那里住。”
我妈皱眉道:
“家里亏着你了,还是我们这老头子老太太碍着你眼,不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忙解释说:
“我的好妈妈,我已经成年十多年了,如果还成天黏在你们身边,是该学老莱子戏彩娱亲来逗你们开心,还是做一个不中用的碌碌无为的啃老族?老妈呀老妈,我该独立,该自强!”
我妈撇嘴笑道:
“你以为你一个人住一个房子,就是独立自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一个人住了,没人管着你,可以为所欲为,刘治啊刘治,我可告诉你,四年前就是因为我们放纵你,才让你认识了那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害得你成天跟丢了魂似的,我可早知道了,两年前,你随着林筱姗她们出海,也是因为心情受了那丫头的影响一时冲动导致的。”
我疑惑地鼓大眼睛:
“妈,您在说什么,什么丫头片子,哪有什么丫头片子。”
我妈笑道:
“好,你装,你就装吧。”
我好说歹说,我妈总算把钥匙给了我,同意我先出去住一段日子,如有情况,要随时听她的命令搬回来。
我开了门,房间里的摆设和两年前我离开时一样,似乎两年间并没有任何人踏足,只是没有灰尘,地板铮亮得能当镜子用,窗子干净如同透明,大概我妈常过来打扫的。
我把东西放下,到了卧室里,阳光正透过窗子撒进来,满屋子像铺了金似的,我这时候迎面看到床边上的桃木书桌上放了一棵仙人掌,翠绿的肥壮的叶子上一根一根的刺长得正繁茂,我心里说:
“这仙人掌以前绝对没有的,这房间一定有人来过,而且倒像是有人住似的。”
转念一想,不像是我妈妈做的,我妈妈顶讨厌仙人掌,因为她说过,小时候的一次,和同伴拌嘴吵架,被人不小心推到了仙人掌堆里,身体上被扎得千疮百孔,从那以后,对带刺的植物充满了恐惧与仇恨,她绝不会放仙人掌到房里的。
那会是谁呢?
谁会到我的房间来?
啊,林筱姗,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只有她能从我妈那得到钥匙,也只有她愿意到我的房间来,躺在我的床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我曾呼吸过的空气,轻轻地说一声:
“刘治,我想你了。”
那么房间里的卫生自然也是她打扫的了,她够细心的,我心里想。
林筱姗,也只有林筱姗会如此吧!
我又来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打开电视,悠闲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我看着自己的腿,翘得比头要高。
腿翘得比头要高!
我突然心头一震,觉得这动作似曾相识,想了一想,又想不起来——大概这种情况是常有的,像是前世的未消除彻底的记忆,从娘胎里带出来,残留在脑底深处,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对一些本来陌生的事情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大概就是这些记忆在不经意的瞬间出现,又不经意地瞬间消失。
不过今天格外地有点奇怪,我又突然觉得腿上一疼,像被人拍了一下似的,仿佛听得一个声音说:
“你这是要翘到天上去呢!”
声音如同早凝固在了空气中,此时被释放了出来,在空气里回荡,我忙把腿缩回来,端坐地做好,像被这声音命令了似的。
我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这里发生过什么,然而我分明记得,我这房里没有来过外人啊。
我摇摇头,又把二郎腿翘了上去。
我这时候突然脑前有东西一闪,想起来,两年前,我我沉海前的一个晚上,台风呼啸,我闲来无事,我似乎写过一篇小说,就在隔壁的一个房间。
我跑到那房间里,在床边上的抽屉里一阵乱翻,然而抽屉翻遍了,并没有。
难道我记错了吗?
不会的,我分明写了的。
除非,除非是被林筱姗拿走了。
那就算了吧,反正是一篇杜撰的小说,
心里虽这么想,手上还是不心甘,又在柜子里和书桌底下找了一阵,结果还是没有。
我于是坐在床沿上,再次地苦想还有可能在哪里放着。
又在床底下看了看,依旧没有。
我于是真得不找了,躺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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