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西去的语气放缓，表情显出些温柔，李香彤连忙点点头。
　　于是西去便与司徒瑾说了几声后，披上外裳，到了李香彤的屋子里去。屋顶上的万竹戚眉头蹙起，看着脚下的瓦片若有所思。
　　屋内，西去点起了微弱的烛光。

　　李香彤爬上了床，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端坐在长椅上的西去。方才窸窸窣窣的老鼠叫声已经没再出现，可她还是睡不着，毕竟将一男子请到屋子里来陪着，还是心有余悸，尽管西去并不是坏人，但并没有花花在身边时能让她那般安心。
　　说起来，花花为何还没回来…果真，是去了方才的盼君楼，继续喝酒去了吧。
　　西去听见李香彤的呼吸依旧不平，知晓她还未入睡，询问：“姑娘怎还不睡？”
　　李香彤没回答，反问：“西大哥，你是大理寺的仵作，对么？”

　　“是。”
　　“那你可告诉我，万竹戚真是捕快么？”
　　西去听了李香彤的问题，眼睛一眯，顿了顿声音：“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李香彤轻轻“嗯”了一声。她其实早就隐隐觉得，万竹戚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既然他是这么说的，那定是有他的道理。李姑娘若是有所猜疑，不如就亲自问他。”西去声音不轻不重，深沉清隽。
　　然后李香彤，不再说什么了。

　　“西大哥，不觉得女尸的表情太诡异了么。”不知过了多久，西去以为李香彤已经睡了，可她却突然冒出这么句话。
　　“确实如此，”西去垂着眼睛，只是他没想到，李姑娘居然会对案情感兴趣。
　　李香彤忽然伸出手比划起来，“若是正常人露出惊恐的表情，大概会只有一瞬吧。因此我经常画不好那副表情，可绿箩姑娘的表情做的确实太到位了，倒向可以演出来的一般。”
　　西去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温色，“确实听闻李姑娘是作画之人，想不到对人的面部如此了解。”
　　“我也不过是皮毛罢了。”
　　李香彤翻了个身，她是想到花花方才在山谷里的凝重神情，便留意了他说的话。他说表情不对，所以发现了弊端，可又找不出缘由，随便聊聊罢。
　　“姑娘学画，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倒也没挨过太多板子，只是训话吃的多了些，”李香彤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像她这般平民中出生的女子，从小就该学些家活，学画的，依她爹说，那便要么大家闺秀，要么勾引男子的青楼之小技。
　　“想不到姑娘还能坚持来，真是厉害。”西去口中还带了些佩服的口吻，还夹杂了些羡慕。
　　“嘿嘿，那是，”李香彤在床上偷笑，“人嘛，自然要做自个喜爱的事才能快活呀。”

　　西去听后，不再是一张冰冷的俊脸，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哼一声。
　　李香彤听见后，猛地转头看他，眯着眼睛色色地调侃道：“你也会笑啊。”她还以为他面瘫呢。
　　可西去已经恢复了一脸冷峻，不过眉头依旧弯起罢了：“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李香彤扯扯被褥，“行叻。”
　　日期：2017-03-05 16:32
　　14.
　　李香彤揉了揉眼角，梳了个麻花头，紧了紧衣口，推开屋子的门。口中呼出一阵热气，这山上果真是更冷些，大清早的该把人冻醒。
　　祠堂外有熙熙攘攘的人，都是光着脑袋的小和尚们。他们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议论什么，倒是李香彤厉眼，看见了祠堂里一身灰衫的万竹戚，那花花满眼凝重，薄唇微抿，盯着某物，神情冷峻。
　　她拍拍脸蛋，小跑过去，推开了那群和尚后才看清当下情景。方丈和他最得力的三徒都在场，还有个不认识的老妇，昨日发现女尸的小和尚，和一个手里抱着沓衣裳的和尚。李香彤想，这些估摸着都是与佛钟有牵连之人。

　　“大师，这些可是全部了？”司徒瑾肃穆地站立在弥勒佛像前，问道。
　　“阿弥陀佛，”方丈转了转佛珠，“这些都正是打扫过佛钟、或是敲钟的人了。”
　　“好，”司徒瑾双手抱拳放在后面，转了一圈看向六人，有几个脸上还有惺忪的睡意，而那个玄武更是使劲摇晃着脑袋，估摸着是昨夜酒喝的太多了。
　　“都说说，案发前一夜，你们都身在何处。”
　　“我在后院练功，”玄北最先发话，“差不多戌时便回屋歇息了。”
　　“没听到任何动静么？”司徒瑾问道。

　　“没有，我练功太累。倒头便睡着了。”
　　小和尚点点头，说道：“我可以作证。昨夜我陪着大师兄一起练功，后来都累的不行，便回屋早早歇息了。”
　　而一旁的老妇忽然笑了笑，像是调侃般：“嘿，哪是叻。明明是先尝了我做的酥饼才睡下的嘛。”小和尚和玄北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妇看向司徒瑾，温声细语：“我是酒姑，这佛钟我也常打扫叻。要说起前夜的话，我去菜地里看了看，风大，得把菜收好才是。后来遇见了玄北和藏德，给他们尝了尝我做的酥饼，也回屋歇息了。”
　　司徒瑾眉头蹙起：“这么说，三位基本是同一时间段入睡的？”
　　“这夜里又没什么事，不睡觉能做甚呢。”玄北反问。

　　司徒瑾听后笑了笑，看向了身后的其余三人。玄武坐在椅上，左手正玩弄着手中佛珠，眼窝深陷，右手搓着腋下，感受到司徒瑾的目光，他拱了拱鼻子：“你盯着洒家做甚。洒家做了什么，不都全和你说了么。反正人不是洒家杀的，定是她想污蔑洒家，哼。”
　　“玄武大师，你若是不将证词说出来，怎会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呢。”
　　玄武用重重的鼻音哼了两声，眉头形成了个倒“川”字，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方丈，他小声说道：“那女子生前，洒家侮辱了她。”说完便去看方丈的脸色，似乎已经开始变得铁青。再看看司徒瑾，也是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我在盼君楼喝了一夜的酒，几近亥时才回寺里。”玄武揉揉眉心，“那姑娘是青楼女子，洒家把她给办了。这就是全部，反正我没杀她。”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方丈的气息变的急促了些，而玄北在听到玄武的话后，脸色也不好。
　　“孽障！”方丈瞳孔放大，拄着法杖，“不孝啊…你真是不孝啊……阿弥陀佛，佛祖原谅，莫要怪在我浮云寺身上。”玄北见状，赶忙过去搀扶，然后对着玄武大吼：“阿武！还不快向佛祖谢罪，你这是要逼死师傅么！”他还转头看向了玄朱：“那夜不是让你跟着阿武，让他莫要再去喝酒的么。你为何没将他早些带回来。”
　　“我…我……”玄朱看玄北，咽了咽口水，然后惊慌地看向司徒瑾，见那人也在盯着自己，立马收了目光。

　　“玄北大师的意思是？”司徒瑾挑挑眉，“莫不是你那夜也去了盼君楼？”
　　“我……我…”玄朱咽了咽口水，伛偻着背，眼神呆滞，“我确实是去了…”
　　“然后呢？”
　　“二师兄没和我回来…我便，我便先回来了…”玄朱回答。
　　“真是如此么？”
　　“真是如此…”玄朱眼珠子转了转。
　　司徒瑾没有再逼问下去，看了看弥勒佛前跪坐着的三个和尚，然后注意到了正手拿衣裳的和尚，若是没有猜错，他该是竹简上写的那个叫藏言的和尚。
　　“藏言，你前夜又在何处呢。”
　　“我洗漱了以后，想起院子还没打扫，便去了正门前，”藏言紧了紧手中的衣物，“然后，打扫完我便回屋歇息了。”
　　“你也是，没发现任何动静？”
　　“那倒不是，昨夜在林子里，我借着月光隐约见到了二师兄的身影。只是奇怪的是，我看到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