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我不是说了别跟我见外。”沈矜如的语气有气无力的，顾青见她这样，也不答话了。

　　顾婷婷挪了挪身体，往沈矜如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沈妈妈今天给婷婷讲故事吗。”
　　孩子每天念着的，也就是听故事了。
　　顾青听见女儿对沈矜如的称呼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再看沈矜如神情却是柔和的，只对他点了点头：“是我让婷婷这么叫的。”
　　顾青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的脸上多了几丝动容。
　　沈矜如在病床另一头坐下，三个人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
　　“婷婷今天想听什么呀...”
　　这日子好似平常那样没有丝毫变化，可冥冥之中却有暗涌四起。沈矜如此刻并不知道，自己三年来平静的日子，即将掀起惊涛骇浪。
　　“妈，你看见我的画板了吗？”孙闵晟一回家就在房间里四处翻动着，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画板，于是跑到了林玲的房间，却见女人正对着镜子化妆。
　　孙闵晟的神情一下子就落了下去，他知道母亲又要出门了。自上礼拜旅馆门口出现那辆黑色轿车开始，林玲每天都会在这个点出去。
　　林玲正拿着眉笔勾着眉形，看见儿子冒冒失失的模样，手里的动作没停，心不在焉地答道：“你问问你姐，可能是她拿去玩儿了呢。”

　　孙闵晟有些着急：“我明天要去比赛的！”明天就是市里的绘画比赛了，他头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公开的竞赛，心里本来就紧张得很，现在画板不见了，林玲又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气愤。
　　林玲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想起儿子之前似乎提起过，比赛？她知道儿子喜欢画画，于是耐着性子说道：“别急，再仔细找找。比赛是吧，等你比完了，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妆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刚准备放下眉笔，就听见孙闵晟小声地在那头嘟囔：“妈，你能不能不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
　　这话猛地戳进了林玲的心头，眉笔也拿不稳当了。可儿子说完这句便跑了出去，林玲还未开口，孩子已经没了影子。
　　她心头一酸，有些自讽地扯了扯嘴角：“没那些男人，妈怎么养活你们姐弟俩。”
　　女儿孙怡瑾没心没肺，可儿子却是心思细腻的，他俩都已经上高中了，有些不该懂的事，总是会懂的。

　　林玲放下长发，镜子里的她完全不像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换上一条黑色的过膝裙，理了理披肩的头发，从柜子里拿了双高跟鞋，林玲下了楼。
　　孙闵晟坐在旅馆前台，见母亲下来他也没什么反应。
　　林玲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等你姐姐回来，出去买点吃的，妈要晚点回来。”
　　孙闵晟也没伸手接那钱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一辆黑色轿车静静驶过，在前方路口调了个头停在了旅馆门口。林玲调整了脸上的神情，踩着七八公分高的鞋子便走了出去，背影窈窕动人。

　　车里开着空调，外头的温度已经有些冷了。林玲在副驾驶坐下，望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们是上周重遇的，好几年没见着这男人了，他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还是不喜欢说话，车厢里便静着。轿车缓缓启动，刚开过一个转角，林玲望见旁边的人行道上走过一个女人。
　　是沈矜如，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
　　但只是一扫而过，林玲转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矜如的背影。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胳膊：“认识？”
　　男人没有出声，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到了前头马路上，神情有些冷峻，他没有回答林玲也不再多问，车子继续缓缓行驶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玲似乎听见身旁的男人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挺像一个故人...”
　　“我以为你在N市只有我一个故人。”林玲玩笑似的说道，男人太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也难得见他主动开口。
　　男人嘴角扯了一丝笑，林玲看不懂那其中的含义，她只知道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冷漠的有点危险。
　　她记不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了，只是当年她从那个城市离开的时候，这个男人还不像现在这样，不爱笑，浑身都透着冰冷的寒意。
　　也许是林玲这句玩笑话，让车厢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林玲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都是心里有数的，更何况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早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不喑世事的他了。
　　他来找自己好像也只是单纯的叙旧而已。林玲不知道他现在是做什么的，只是这两天跟着他进出各种高管显贵的饭局，林玲心中也有些许诧异，没想到他现在人脉这么广。
　　“你那个旅馆，收益怎么样？”男人开着车，冷不防地开口道。
　　林玲一愣，接着清然一笑：“你知道，我又不靠那养活一家。”说这话时林玲眼中带着沧桑，笑容也显得颇凄凉。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晓静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
　　林玲一怔，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变了，她低下头言语道：“晓静走了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着她。”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猛地踩下了刹车，红灯。
　　“这么多年，你就没碰上喜欢的女人？”林玲靠头靠在窗边，话里满是怅然。
　　男人在暗黑的车厢里点了支烟，倾吐了一口，眼圈在车厢里弥漫，语气中带着轻蔑：“听话的不喜欢，喜欢的不听话，就那样吧。”
　　烟气朦胧中，男人眼前渐渐浮现一个女人的模样，可也只是一刹那，便消失无踪了。
　　林玲叹了口气：“阿樊，早点收手吧，这行水太深了，你再陷下去就出不来了。”
　　男人灭了烟头，重新启动了汽车，这才出声：“这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叫我怎么收手？”
　　他手已经脏了，心也脏了，从来没想过收手。
　　林玲噤了声，没再说话了。

　　男人似乎叹息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已经替晓静报仇了。”
　　林玲一惊，“你做了什么？”
　　男人嘴角扯起一丝轻蔑的笑：“伤害过她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
　　林玲背上升起一丝寒意。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从来没想过会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看到如此深沉的凛意，什么叫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林玲下意识地看了眼男人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却听得男人一阵轻笑：“也是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
　　当年拼着那股子恨意报了仇，可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那样的人。也许从晓静走了以后，他就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日期：2017-06-06 0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