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除了男队员里——例如程安森——还有几个还能坚持以外，基本所有人都跪伏在池底一动不动了。
　　雷伊微笑着向站在军用越野车上的齐晨和林君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先停下来。然后他站起身，接过宋希雅递过来的扩音器:“下一个项目是武装越野和三千米冲刺，要参加的站到越野车那边去，要回家的站到我这里来。”
　　军人特有的低音炮加上刻意放缓语速而撩拨出的冰冷温柔，被扩音器放大数倍后，好像无数柔软坚韧的藤蔓细细密密的从脚踝往上缠绕，牵绊住了许多想要往越野车那边走的人的步伐。
　　有跪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女兵一时缓不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雷伊，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不知是谁带的头，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呜咽声，后来越来越无法压抑，直至变成嚎啕大哭。紧接着，好多女兵们都开始啜泣起来，突然被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已经断掉。
　　“别哭了。”雷伊沿着一掌宽的壕沟底部边缘轻快的走到最先崩溃的女孩面前，蹲下身递过去一张干净温暖的毛巾，唇边漾开的弧度异常撩人，有种温柔到近乎宠溺的错觉:“都结束了，回家去吧。”
　　真是高明的心理战啊，利用了所谓的“吊桥效应”，在一个人情绪紧张或者几近崩溃的时候，如果出现一个能对他进行安抚或者给他安全感的人，尤其是异性，那么那个人往往会对那个异性产生感情进而十分听话。
　　沐沉香费力的吐出口中的些许泥沙和冷水，看着有十来个人跟着雷伊的步子走向壕沟上面。雷伊回头间的温和提醒和及时拉住差点掉下泥坑的学员的动作，在沐沉香眼里无一不是充斥着虚假和嘲讽。
　　宋希雅负责将退出队员的名单和编号整理好，看着雷伊拿着一张毛巾和他自己的迷彩外套，走到那个至始至终都一直低着头的沐沉香面前:“起来。”
　　沐沉香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间趴在雷伊脚边的壕沟边缘。树木的绿，木桌的褐，还有眼角余光里那抹灿烂得刺眼的金色，全都搅翻在一起了。
　　喉咙里的水分已经蒸发殆尽，有清晰的刺痛感随着脖颈上动脉的搏动频率，一跃一跃的蔓延上头顶，连太阳穴都开始发痛起来。
　　“累不累？”雷伊以一个标准的蹲姿单膝跪在她手边，将手里的毛巾和衣服递了过去:“擦干净，换好衣服跟我来。”

　　沐沉香费力的回头，看见程安森正在将叶天涯和李依棠拉上岸，时不时的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使劲摇头示意自己不要放弃。
　　“跟我来。”
　　沐沉香听着他的声音，想起了北欧神话里那种专门在森林里对行人低语呢喃，细细诱哄的妖精。
　　她仰头看着雷伊，那双似笑非笑的碧色桃花眼里，敛在最底层的真实轻视和嘲讽让她感觉好像又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的冰水。

　　“走开！”沐沉香闭上眼睛，眉头紧颦，不仅仅是因为巨大的痛苦，还有因为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对于雷伊的反感和恼怒。
　　雷伊闻言，轻挑剑眉。她还是和一年前一样的孤僻倔强，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雷伊不动声色的朝后退了几步，看着程安森跑过来费力的将她拉起来，低声问到:“怎么样？”
　　“嗯。”沐沉香点点头，跟着他来到准备继续训练的那一队。
　　“去把你们的背包背上，根据编号领取配枪。武装越野，现在开始！”林君成说着，顺手提起靠在脚边的95式自动步枪朝天猛地开了几枪:“快！快！快！”
　　低头间，却见曲颜卓雅已经拿好枪站在车门旁边了。林君成趴在军野车的车窗拦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曲颜卓雅问到:“你是苗疆来的？”
　　“报告，是的！”曲颜卓雅仰头看着他道。
　　“你身上还有多少那种诡异玩意儿？”林君成说话间，虽然依然是很放松的姿态用手支着脸，另一只手不住的扣住步枪的扳机又松开，眼神却是飞快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曲颜卓雅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锐利如锋，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欢脱很好应付的样子，但是刚刚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绝不是错觉，他才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话又说回来，能加入闪电突击队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了？
　　“报告，没了，而且那只虫子咬不死人的。”曲颜卓雅说到这里，忽然变得有点阴阳怪气:“只不过会导致被咬伤部位的暂时性麻痹。”
　　“比如说？”林君成琢磨着她语气的变化，接着问到。
　　“比如，教官你右手扔鞭炮就咬右手，左手扔鞭炮就咬左手，老是说话不嫌累就咬你嘴！”曲颜卓雅的话让林君成听得一愣，她脸上却故意挂着无辜的表情。
　　“都说最毒妇人心，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林君成咂咂嘴，手却不自觉的将步枪抓紧。
　　“荷兰的同性恋是合法的，教官。你要是喜欢浪漫，法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许你可以咨询一下你们队长。”曲颜卓雅善意的提醒道。
　　林君成听着她的话，觉得自己好像要破功。此时人群已经聚齐，齐晨吹响军哨用枪声催促所有人快点开始，自己则坐回座位上等着那团乱七八糟跟被弄乱的毛线团似的队伍跑远一点再跟上去。
　　曲颜卓雅临走前朝林君成一本正经的做了一个鬼脸，跑了。

　　法国同性恋很流行吗？雷伊的母亲就是法国人来着，怎么没听他说过？
　　话说回来，从军校开始，追求他的女孩子连一个营都塞不下，除了宋希雅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能近他身侧以外，好像还真没看到他对哪个女孩子有什么兴趣，包括宋希雅……握草，这种不能直视队长的感觉是个什么鬼啊我摔！
　　看着雷伊将手里的东西放回桌面上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林君成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队长。
　　“你在看什么？”雷伊朝他扬了扬下巴，眼神意味不明。
　　林君成开始考虑装傻。
　　“差不多可以了，东西带好了吗？”雷伊转头眯着眼睛，朝队伍慢慢消失的方向看过去。

　　“好了。”齐晨淡淡的回应到。“那就交给你们了。”雷伊说完转身朝指挥室走去。
　　眼前的山路似乎弯弯曲曲没有尽头，逼近正午的阳光愈发灿烂炎热。 耀眼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叶切割成不规则的光斑，像发亮的黄金虎眼石一样，一颗一颗带着烈日骄阳的温度，烙印在所有人的身上，好像要把整个人都点燃。
　　整个阵营乱七八糟，由一开始的男女混合着跑变成了层次分明的男队和女队。
　　沐沉香再三肯定自己不会有问题，而且这是记录个人成绩的训练，在叶天涯好话歹话说尽后，程安森尽管还是不放心却也只得无奈的跑向前面。
　　林君成和齐晨很快开车追了上来，齐晨一向话少，只负责专心开车，林君成则成了催命担当。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手里的配枪越来越沉重，眼前万物都被太阳炙烤地融化了糊在视网膜上似的。沐沉香听到耳边哗啦哗啦的水声才渐渐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