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一直冷眼旁观的外2副主任李占树简直是在用比死者家属还愤怒的眼神瞪着姚天使，他真想揪住姚天使的脖领子，大眼瞪小眼并且唾沫星子可着劲儿喷她一脸地大声质问她：“你凭什么说是院方的责任？”

　　可在这种众目睽睽且怒目圆睁者居多的情况下，他没敢。他只是用力扯了一下姚天使的衣袖，似有不悦地低声问：“请示了吗你？”
　　日期：2016-07-11 22:15:22
　　【14】其实，姚天使在来医院的途中，在出租车上已经和院长通了电话。
　　院长即将卸任，最近正在本院内科接受住院治疗。夜半更深的吵闹早已惊动了院长，为了“便于下属放手处理”，他已紧急撤离。他只给姚天使扔下一句“在不损害医院利益的前提下，尽量公正圆满的解决”这样一句执行度相当高难的话。
　　指示很笼统，也没涉及责任界定问题，全凭姚天使自己临场发挥。
　　按理，处理这么大的事应该每个环节都向领导请示汇报的，但姚天使知道，院长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力求平安退休。他巴不得权力下放难得糊涂，真要有事也好推说手下办事不力。
　　而主管副院长于文博，别看年纪不是太大，却是个老奸巨猾的“鬼子六”，任何事情都从不说行也从不说不行，一切皆以退为进，见风都不着急使舵，力争做到：好事都是别人的当然不可取，但万不得已时也未尝不可；关键是坏事一定要都是别人的，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日期：2016-07-11 22:15:54
　　【15】也就因为这，他和院长的关系一直不好，院长看不起于文博那一身的滚刀肉，但又没办法罢免他，自己是外来的和尚，而这个卖油出身的副手则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
　　刚才李占树已先给他的主子于副院长打了电话，于副院长声称身在外地，要晚一些才能赶回来，要他们先找书记和姚天使处理。
　　姚天使说此番话之前确实没有请示院长责任的界定问题，她不知道院里是否愿意承认这是事故致死。但这样明显和不负责任的事故还要赖账，绝对有违她的职业道德，她做不出来。要是院里真让她那样违背良心地调节，她宁可辞职。
　　另外，从眼下的情形看，也只有这样说才可能从速从快解决。
　　姐弟俩面面相觑。
　　姚天使觉得，他们能进去，能谈，这就向前迈了相当大的一步，下面的事比这要好解决得多。

　　日期：2016-07-12 12:17:50
　　第一章　 凌晨出发
　　（三）
　　【16】医院顶楼会议室。
　　外2副主任、外2护士长、保卫科长等相关部门部分中层干部相继到达，他们都像法庭旁听一样坐在边上，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做发言。而在隔壁，院丨党丨委书记赵光辉正仔细认真地向局长汇报这边的情况。

　　其实作为大型综合性医院，每天接诊量成千上万，一点点错不出也确实挺难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医疗事故也没少发生。但，像今天这件，百分之一万为院方责任，而且后果相当严重的事，还是第一回发生。
　　姚天使首先打破僵局，开门见山对一男一女说：“你们有什么赔偿要求尽管说，咱们共同商量。”
　　女的抢先说：“没别的要求，就是一命抵一命，让医院交出凶手！”
　　弟弟白了姐姐一眼，没吭声。
　　日期：2016-07-12 12:18:25

　　【17】姚天使看在眼里，觉得有门儿，她镇定地说：“这又不是刑事案件，哪有什么凶手。我已经承认医院有责任，但这并不是谁有意想要这样，没有故意就谈不上抵命。”
　　姚天使话音刚落，男的立刻拍案而起：“就算不是故意的，可这和故意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父亲本来身体好的不得了，什么病也没有。这次是单位组织退休职工到他们医院来体检……”
　　他显然还没看出姚天使是医院的人，用手一指墙边坐着的一排，愤愤地对姚天使继续说：“我爸他顺嘴说了一句最近几天肚子不舒服，他们那大夫就说死说活的非让我爸做肠镜。刚做不久，我爸他就疼得受不了，不想做了。其实那时候可能就已经把我爸肠子捅漏了！她们不马上采取措施抢救，还隐瞒实情，说什么体检就要彻底，不做肠镜也行那就做个钡餐透视吧，非让我爸又去做了钡餐透视。”

　　日期：2016-07-12 12:18:56
　　【18】男的用那顶帽子抹了一下眼泪，接着说：“要不就是做钡餐透视的那个大夫给我爸喝错了药，总之是穿孔了，总之是我爸他强忍着疼喝完那一大碗白色的药，还没等做透视就昏死过去了！”
　　他以为姚天使全不知情，详细地给姚天使讲。姚天使也没打断他，她觉得连苦都不让人家诉也太说不过去了，说穿了这不就是害人吗？也该让大家再听听，你们这些大夫都是怎么当的！
　　男的接着说：“他们说穿孔了，要手术。我们当时是要到别的医院去做的，他们说来不及了，说这是最简单的手术，他们能做好，还说免费给我们做，我们就留下来了。从手术台下来我爸就一直高烧不退，我们找了几次医生要求转院，医生只是说没事没事。没想到，我爸他……他就……就走了！临走前想找个大夫抢救都找不到，护士一会儿支我们到这边，一会儿让我们到那边，结果，老人家临走时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都没留下话！呜……呜……”说完，他一屁股坐下，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女的自然也跟着哭。
　　日期：2016-07-12 12:19:30

　　【19】“旁听”们有的眼睛红了，有的低下头，有的窃窃私语。一时间会议室里有些乱。
　　姚天使注意到，男的在向她控诉的过程中，始终用“他们”而不是“你们”代指医院，可以肯定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医院的人。
　　本来昨天下午这个患者做肠镜穿孔又做钡餐产生纠纷时她就应该出现，这正是她的职责范围。偏巧因为昨天她替于副院长去参加一个会，事情是科里小王处理的，所以患者家属不认识她。姚天使反复斟酌，觉得还是暂不亮明身份更有利于下边的谈判。
　　她趁乱来到隔壁，请示书记最高能赔多少钱。此刻赵光辉书记的电话还没打完，他仅用一只完全张开的手心和翻转过去的手背示意姚天使：十万。

　　十万？
　　太少了！
　　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尽管老了点，可谁规定的老命不值钱啊？
　　但姚天使不好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这次工作的难度又加大了。

　　她深深提了口气，推门回到会议室。
　　日期：2016-07-12 12:19:59
　　【20】会议室里的悲愤还在高丨潮丨中。
　　姚天使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姐姐，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谁没有亲人？我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光是悲痛不解决问题，还是为老太太做点实事吧。”
　　女子用力擦了一把眼泪，说：“为老太太做实事？好啊，我妈脑血栓半身不遂，原来都是我爸伺候，现在没人管了，怎么样？把她接你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