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了女鸟群，晦气。牛肉么我现在去买。”鹿玖故意皱紧眉头，摆了摆手，“实在是太晦气了。”
　　这种脏污阴郁的妖怪，必然是星迴十分无法忍受的，众人听了这个解释，立刻释然，对星迴那有些魂不守舍的表情也就没有追问。
　　星迴此刻也回过神来，没有多说什么，独自走进了厨房。
　　胡嫂子看着这个情况，叹了一口气：“要不然就算了，也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鹿玖笑笑：“也不能怪你，谁也没想到荒山野岭的，还能撞见女鸟这么稀罕的玩意。你们先吃着，我进去看看。”说着，鹿玖也一头钻进了厨房里。
　　“你去过了？！”鹿玖一进厨房，就看见了星迴已经换了衣服洗了手，从清水里捞出来一块儿牛腱子，下在了已经沸煮的佐料汤里，可她再仔细看看，却松了一口气，那分明是星迴刚做的，只是可能用了点儿时间加速而已。
　　“那个小六，说过一些曹家牛肉的事情，我也只是估计着做一次。”星迴听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四平八稳。
　　难怪绮思那时候表情犹豫，难怪静夜宵是他的法器，难怪夜九思那样的人也服气星迴对他推崇。
　　这一次法术失误，倒是让鹿玖看明白了不少事情。
　　而此时此刻，星迴看上去已经没了半分异状，鹿玖终于明白了绮思或者别的什么人，有的时候看见自己，会难免流露出来的万花流落的心痛。
　　“师叔啊……”鹿玖张了张口，她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比起星迴，自己这些事情，还真的不能算什么阴影或者多严重。
　　“对不起。”最终，她也只能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你不必这样。我，和你的事情，并不相同。”星迴回头看着鹿玖，表情平静而诚然，“你也不必觉得我比你更如何，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你觉得可能有轻有重，但其实论程度，心碎都是相同。”

　　“我……”鹿玖觉得她全身都在发痒，因为除了一个狠狠的拥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可星迴偏偏是非常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
　　“我们现在暂时走不了，你也是为了与狐妖们交好，才应下胡嫂子的。”星迴已经把火关小，从煮改焖，“既然是从善，有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顾忌。我的法术出问题，干扰了你的法术，那是我自己技艺不精，与旁人无关。”
　　“可是我当时也施了法术，这不是两个法术撞到一起，才惹出来的事情。”鹿玖张口就认错，“还是我做事情太毛躁了，以后多和你学。”
　　星迴转头看了看鹿玖，良久，才换了话题问：“你现在好点没有。”
　　是问刚才看见尸山血海的那个呕吐吗？鹿玖摆摆手：“没事了，以前喝毒酒喝得猛了也会这样，习惯就好了。”
　　“毒酒？”星迴抓住这个关键词。
　　“你懂的，世家，下毒，日常”鹿玖双手一摊。
　　星迴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没再说话，默默地把牛肉做完，捞出来凉了一下，切了一小盘子，端出去大家尝尝。
　　刚做好的酱牛肉色泽发红，有一种胭脂颜色，看着光润诱人，肌理细密，还没吃上，就能闻见那足斤足料的香气。
　　这酱牛肉酥而不散，香而不腻，烂而不软，一入口唇齿生香，不管是不是蒲松龄娘子喜欢吃的那一款，单说味道，连鹿玖都觉得，比她家的厨子还强呢。
　　“实在是不方便在十年前闹大，也不好和大理寺交代，不能再过去买了。”绮思把酱牛肉包好递给胡嫂子的时候，略带不满地点了点胡嫂子。
　　胡嫂子听出弦外之音，连忙表示实在是自己给添的麻烦，已经是罪该万死了，于是千恩万谢地拿着油纸包的牛肉回去，也很会说话：“……恩人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日子了，临走之前能吃到这样的美味，阴曹地府里也能和亲戚们吹一吹。”

　　姿态放低，绮思也不好多说什么，送走了胡嫂子，转头一笑，温柔地挽起鹿玖的胳膊来：“走，给思思姐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鹿玖满脸愧疚：“都是我不知道情况胡闹了。”
　　绮思叹了一口气：“星星这个人呢，我也不知道底细，但比你还知道多一点，他从前仿佛是犯了个大错，十分内疚，所以才把自己自我流放，要不然他的身份，恐怕不是最顶尖儿的盘古遗族，也不会比那个太低。因为这一点，我们是不会让他往回过去回的，去往未来或许还好一些……”
　　鹿玖想想她看见的，她听闻的，愧然一笑：“结果因为我答应太快，他心又软，怕我出事，所以才跟我去，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绮思看着鹿玖，突然很奇怪地一笑，抿嘴道：“除了带他去穿越这个不太稳妥，我看别的事情，你还是很应该麻烦麻烦他的，不然这个人就这么窝在厨房里，不抑郁也要长毛了……”
　　“可不是么，说我宅，我只是单纯的花痴而已，不是美女美男我还不乐意看呢。他才是真的宅，买菜做饭养花浇水，这不是退休老干部的日子么……”黄飞鸢突然伸过头来吐槽。
　　姑娘们挽着手说悄悄话，说着说着还嘻嘻笑了起来。
　　才说着，夜九思抱着靠枕出来，捡起来盘子里一颗椰蓉球丢在嘴里：“我说，你们要不要收拾一下，船能走了。”
　　日期：2017-02-20 20:11:00
　　第二十三章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我就问一句大哥你喝是不喝

　　船能走了。这算是好事儿。船停哪儿呢？这还真不好说。
　　好在自从鹿玖来了静夜宵，这船就跟开了挂一样，停留了几处，虽然时间不长，但都是好时节好风景，换了补给，也没有再遇见什么惊悚和麻烦。
　　从清朝告别了蒲松龄的时代，一晃儿抬头感觉就能撞上柳永辛弃疾，这期间已经换了几次停泊之处，最艰难的也不过是秦末时期，食物匮乏，最富丽却遇见了晚明，虽然时局动荡，但舶来品丰富。
　　这一次停在北宋。
　　宋朝和明朝一样，在广大人民群众眼里，是积贫积弱的，可鹿玖却因为看了好多的杂书，很是了解，这两个朝代，远比大家想象之中更为开放清明。
　　拿宋朝来说，汴京人民的居家生活，那不要太好。
　　普通的老百姓，白天当然会辛勤工作，到了晚上，举家出来找个脚店沽酒一壶，吃着果子羊肉，却还很使得。
　　眼下静夜宵混入的，就是汴京著名的饮食一条街，这条街别说《东京梦华录》了，就是寻常书生的杂记里，也提得次数不能太多。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汴京的夜市已经开了，好些的小摊贩摆摊出来，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正是一派市井繁荣。

　　静夜宵混在这里面，是一家正店，仔细算算，也是《东京梦华录》七十二家之一，拿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酒务票子，卖着星迴自己研究出来的配方——万花流落。
　　宋朝人做酒么，是很有讲究的。
　　官署衙门里发放了酒务票子，也就是酒曲——类似于盐铁券茶牌等等直销商资格——酒家才可以挂牌卖自家的酒。普通的脚店没有资格卖酒，就只能从这种有酒务票子的正店批发拿去零售。
　　一个新的品牌酒的诞生，务必要跟着官署衙门里的批准许可，从这一点来看，古人的智慧绝非是今人所想那么没有见识，至少千年之前，宋朝人就很懂得专利权问题了。

　　静夜宵的库房里不缺这种资质，也不缺合法的身份，倒是缺些宣传——这年月里，有了新的酒牌拿了酒曲却不做宣传，不请些歌姬舞姬来开个派对走个秀，你都不好意思把酒往外卖！
　　于是入乡随俗，夜九思这等交游广阔的人物，在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了几天，套了不少消息以后，还真找了一个朋友推荐的班子，拉起了阵势，叫卖起了万花流落。
　　这种班子，一般来说都是各色青楼楚馆里准备起来，为这类广告宣传活动准备的歌舞乐工。每逢有生意，便搭台献唱，歌舞靡靡。
　　宋人好词，举世皆知。
　　这些重金请来的绝色佳丽们，在乐工们的配乐之前，广袖翻飞，低吟浅唱，做天魔之态，倒果然吸引得行人驻足，路人来入，连那些惨绿簪花少年，也都呼朋引伴地进来，一掷千金。其中最贵者，据说是官家的二皇子，虽然人糊涂了些，但最是好爽豪奢，正适合静夜宵这样宰一刀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