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都应了，心里知道——这会儿鹿玖给星迴当了这个挡箭牌，想必这节目也是有点刺激的。
　　大家颇为期待地坐着，看着那月色之下，无风微荡漾的酒面。
　　那乌金色的酒液，就在月华之下，荡啊漾啊，突然，一滴酒就这么荡漾着跳了起来，就好像是那天鹿玖展示给星迴看的。
　　活了！
　　第一滴，第二滴，第三滴，一滴接着一滴，这龙膏酒就像是沸腾了一眼，最后索性咕噜咕噜地冒了起来，一片氤氲之中，一个影子渐渐从杯子里伸展开来，接着，一只金蜜色的手，拨开了那片氤氲。
　　从酒气氤氲里走出来的，是一位未着寸缕的修长少年，一头长长的卷发垂在肩头，一身金蜜色的皮肤，如凝脂般毫无瑕疵。
　　那少年走到月光下，目光迷离望向众人，那双雾气蒙蒙，带着几分天真诱惑的眼睛，正是如那龙膏酒一般，是乌金色的。
　　仿佛是有舞乐响起，那少年不言不语，随着某种奇怪的韵律跳起舞来，时而穿过月光，时而藏于暗影，竟把那从窗口流泻如的一笼月光当做是披帛锦缎，时而持纱而舞，时而半掩身间。这样魔魅的舞蹈，没有任何配乐，却仿佛令人听见了金翅鸟的歌声和飞天们的琴瑟，曲音相和，缠绵不绝。
　　片刻之后，那少年迷离茫然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一点东西，一点非常妖的东西，他的视线开始有了焦点，一点一点落在众人身上，一个一个数过去，分明没有碰触到任何一个人，但那眼光也像是月光一样，从每个人的身上抚过。

　　少年的舞蹈开始从空灵变成冶艳，从迷惑变成邀请，月光和暗影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举手投资而交替变幻，时遮时掩。
　　饶是这样还不足，那少年踩着某种鼓点似地拍子，伸出手来，又从那琥珀杯的氤氲酒气之中，拉出一位同样身量，同样修长，但更为柔软饱满的少女来！
　　日期：2017-01-16 20:52:00
　　少年的舞蹈充满诱惑，少女的舞蹈却刚刚开始，带着几分懵懂和茫然。天真与妖邪，不解与渴望，两种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他们彼此只是牵着手，却已经令人脸色发红。
　　绮思无奈一笑，略微偏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再看的意思；黄飞鸢咽了一下口水，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夜九思的笑容很诡异，两个嘴角深深勾起，不知是动心还是赞许；沙烈跟着那舞步摆来摆去，好像恨不得马上上场跟着跳一曲。
　　这几位还是道行很深，有点深不见底的人物，都被这酒神给撩拨起来了。

　　难怪这东西，鹿玖说十分妖异。这要是真的给皇帝用了，万一误打误撞，接合了月光，出来这样一对儿人物，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掏空皇帝的寿阳。
　　帝国之主暴毙，将是多大的灾难，不可估量。
　　星迴收回环视的目光，看着身前的鹿玖。
　　那对少年少女已经舞到了鹿玖的两侧，舞姿眼神，几尽所能，像黄飞鸢或者沙烈那样定力本来就不足的被围着这样煽动，恐怕这会儿已经被两个龙膏舞者拖下去腾云赴雨去了。就连夜九思和绮思，星迴都不能保证完全不动——大概会把这两个舞者干脆速冻，免得他们摸上来。

　　倒是这个看着年轻最轻，模样长得还十分明丽，贴合尘世之美的牡丹花儿，不但没有半分意思，反而还用一种十分欣赏的眼光看着那两个舞者，时不时与那少年点头微笑，好像肯定着这舞跳得不错一样。
　　鹿玖感觉到了星迴的视线，回头对他一笑：“我挡着呢，过不去。一会儿把帘子拉上，没了月华，就没了。要是大家看得不耐烦，现在也可以结束了。没酒了。”
　　星迴点头起身，依旧迈着他那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向了窗子。
　　那两个舞者想要靠近星迴，可惜还未到一米以内，那少年的脸上，就笼了一层青霜。
　　那少女想要伸手去勾星迴的手臂，也不过是刚一伸，变一瞬间肌肤盛雪，僵在了半空。
　　星迴淡然地拉上了窗帘。
　　月光消失不见，只有烛光依旧莹莹而动。
　　那氤氲酒气渐渐淡了，那对儿舞者也渐渐淡了，最终，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褪了色的壁画，消失不见。

　　地毯上，只剩下一只琉璃杯，里面一滴酒也没剩。
　　日期：2017-01-16 20:52:00
　　鹿玖很高兴地看着众人：“好看吧。咱们看看也就行了。千万别给李纯看见。不然，他可就没几天活头了。按照酒灵们的这个劲头，估计能撑俩礼拜，都算是祖上保佑，身强体健了。”
　　“噗。”黄飞鸢忍不住笑出来，“还真是，像我这样的狐狸精的老祖宗，看着都想找个清秀的泻火呢。”
　　鹿玖神情半点儿不变，非常专业地点评道：“这种龙膏酒，是寻常龙膏酒里的万一。极难见到。属于当时兴盛一时后来被打扁的贵霜国的巫术。酿酒的也不是鳄鱼，而是一种怪蛇，蛇性最那个啥么，对吧。我们要是喝了，最多只是飘飘然，就算是醉了胡闹，也就是一两天就醒了救的。但是人类是无法承受这种刺激的。九思哥，你要是想告诉李纯，就告诉他，这酒有毒，因为如果不是观赏，而是喝下去的话，估计做两个混沌大梦就直接死了，连俩礼拜都不必。这种酒的味道，闻起来酒味淡，有一种奇特的沉郁的香味。而且迎着光看，酒的乌金色里，有淡淡的绿色，还很亮，像是把祖母绿碾碎了撒进去，星星点点的。这种酿酒术和妖术也没有区别了，所以后来就失传了，剩下的不过是当时的一些陈酿。我是不知道这酒是什么人献出来的，但是显然没安好心。”

　　夜九思一笑，眯着眼睛，半直起身子来，放下自己的红酒酒杯：“的确，这是郭妃家里献的。这郭妃么，是李纯的结发妻子，但是却没有被立为皇后，李纯的后位高悬，也不曾有人当真坐上去过。内里原因，我们外人也不好去探究，只是这龙膏酒么，却是郭妃家中为商的家奴从西域重金购来的。李纯找我这个不是官不是亲的人来问，也是心有疑虑吧。既然这样，我就干脆告诉他，酒有毒好了。他们乐意怎么斗，随便去斗。”

　　倒是星迴沉吟片刻，垂眸呷了一口茶：“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太久了。半年后数到正月初一皇亲夜宴，就是李纯的驾崩之日。”
　　随着李纯的驾崩，一篇盛唐夜唱，也就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再往后，世道就乱了。乱了，再呆下去就不方便了，也容易招惹祸事。
　　绮思反应最快：“大黄，老沙，你们赶紧对一对单子，要在这里买什么，抓紧时间，再多呆半个月吧，咱们就走了。那二斤团茶，赶紧收回来。”
　　星迴也点头：“存些东西吧，已经连番几次都在好地方好时候，再起航，就不好说了。”
　　“毕方鸟的事情还查么？”沙烈问。
　　“不查了，反正怎么说，都是人间的事。”绮思莞尔一笑，“反正不过是先烧半个城，再来什么遭天谴，罪已诏，帝星降落之类，关我们什么事。”
　　鹿玖回忆了一下，果然那些流氓说过一句，毕方鸟，是个郭家小哥给的。
　　只是她还是有点疑惑，斗么，她也是看着不少斗看过来的，如果真要用流氓纵火，是否果真有必要提起自己姓郭？既然特地提起郭这个姓氏，难道没有可能是某种栽赃陷害么。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鹿玖想了一下，也不想追究了，看着静夜宵里开始忙活，她也想起，这个状态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常态——纵使眼前的人间红焰刺目，他们作为非人，也不过就是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