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玖听见了这句话，她不觉得吃惊，曾经年族高高在上的纪家的“王妃”和纪家的“郡主”，八荒九野谁不认识呢。有人觉得她像她妈，也没啥。
　　只是这一位这语气，别是当年她老妈的追求者吧。
　　“忘了自我介绍了。”违和男一笑，随意地坐下，或者说，瘫在椅子上。他也招呼那老沙端来一杯咖啡，加奶不加糖，啜了一口，勾唇道，“敝姓夜，朋友们叫我九思。这店大股东是我。我也知道你，昔日年族纪家的牡丹郡主，如今流落人间的徘徊浪人。怎么样，冲着这杯咖啡的味道，有没有兴趣——”
　　夜九思的话没说完，大黄就点头如琢米：“可不是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颜值来打杂跑堂！”
　　看着大黄那张很有说服力的好莱坞式俊脸，鹿玖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奈何她精致优雅惯了，这一口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嘴角那一滴，鹿玖掏出手帕一角擦了擦。
　　“——办个VIP的会员卡啊。”夜九思把话说完，懒洋洋地看了老沙一眼，又打了一个呵欠，眨眨眼提了几分精神，继续游说，“以后您不管是寒来暑往，还是古往今来，都能吃上这种上档次的美食，绝不会掉了您牡丹郡主的分量。这一切，只要您先存一条大黄鱼儿的钱。”
　　“我身上半块儿金子都没有。”鹿玖拈了一个猫屁股塞进嘴里：“再说，档次不档次的，也没什么要紧啊，其实你看，我现在也可以用手抓。”
　　“但是美人落魄姐姐我看着心如刀绞啊！”霸气美人大黄握紧胸口。
　　鹿玖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日头：“现在也不错啊。”
　　不必再有那种高坐于雕栏玉砌珠宝锦绣之上，担心什么时候下面这些脆弱的东西塌了，把自己摔下去的那种忧虑；不必害怕交下来的朋友转头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的姓氏里摞着白骨和血污；也不必再面对别人提起她的时候，除了“郡主”二字，别的一个词也形容不出来的尴尬；更不必当一只金丝雀，为了避讳和躲开那无数的仇家，躲开那位高权重的刀光剑影，而永远不能离开家门的孤绝。
　　曾经的纪牡丹是一盆牡丹花，养在深闺，不经风雨，现在的鹿玖虽然没那么锦衣华服钟鸣鼎食，但却可以随便走随便看了。
　　有罪的去偿罪，她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也不曾害过谁，但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难道就不要钱吗。
　　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就要承受满门抄斩的风险。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所以她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虽然以他们神鬼的眼光来看，她的确足够落魄，居无定所，但是，比起她见过的那些在大都市里孑然一身打拼前程的年轻人类们，她觉得自己过得还挺小康挺没良心哒。
　　如果要说什么，那就是她还是那么地思念着她的亲人们，虽然他们还活着，的确活着，也不会死去，但却永远不能再见面了。
　　所以。
　　“再说吧，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鹿玖喝完了咖啡。
　　日期：2017-01-06 22:38:00
　　夜九思看了看骨瓷杯子里的咖啡残痕，老神在在地说：“可看起来，你的前途，不太光明啊。”
　　“我印堂发黑，日近必有血光之灾吗？”鹿玖调侃道，“咖啡占卜什么时候也能信了。”
　　夜九思不置可否，又努力眨眨眼，似乎想要驱散困倦似地，换了一句话问：“既然这样，那你就有空常来吧。”
　　鹿玖倒是答应得利索：“那当然，只要我看见这招牌，一定进来。”
　　霸气美人大黄忍不住插话：“夜九思！你就问问星星嘛！星星最心软了！咱们也是的确缺人手嘛！”
　　鹿玖对大黄感激一笑回答：“不用了，我虽然不事生产，但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有缘分的话，我会再来好好吃一顿的。我可还惦记着那小炒肉呢。”
　　“那你请好吧！下次让星星给你做更好吃的！”大黄高兴起来又插话。
　　夜九思起身：“那就这样，咱们有缘再见吧。我会去睡一会儿。”说着，老沙来收杯子，大黄也过来结账。
　　鹿玖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回饭店，打算躲过这个日头，傍晚再出来溜达。等到傍晚她又嫌弃高跟鞋累，在酒店的西餐厅里随便吃了一口，不想出来了。
　　西餐厅里放着一台三角钢琴，一位穿着琉璃灰旗袍，烫着头的美女在弹着舞曲，舞池里三三两两有些人在跳舞。鹿玖掩口剔牙，觉得这个牛排实在有点柴。
　　这种厚切的肉，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做个五分熟，求一个嫩，要么就干脆来个炖，做一个香，或者跟烤肉季一样，来点儿实在的，灸烤撒葱花孜然。可惜，这火燎了一下，燎得手艺不到位，偏偏又用了口感较为劲厚的西冷，这边缘部分，吃起来已经有点不是味了。

　　沮丧地看着盘子里剩了三分之二点七的牛排，鹿玖觉得那个夜九思说的没错，出来混，其实，吃点好的，很有必要。
　　正想着，衣冠楚楚的侍者端来一杯酒，轻柔礼貌地说：“那边那位先生点给您的。”
　　鹿玖顺着那侍者的目光看过去，两个桌子的距离，那钢琴附近，一个穿着日式洋服，高领里还搭配了奇怪的白丝巾的男人对她举杯示意。一张俊脸上，挂着温柔如水的微笑，长得有几分看头。
　　那男人看着鹿玖望过来，拿着酒杯走了过来，用有点生硬的汉语说：“这个季节，适合美丽的女郎喝一点香槟酒。”
　　鹿玖猛地想起那句广告词，用在这里，大概是，美女和香槟酒更配哦。
　　配个鬼哦，这家酒店，最便宜的就是香槟酒啊！
　　日期：2017-01-09 21:07:00
　　第八章 复照青苔上，您这人头不禁撞
　　无聊的人是最没有底线的。
　　搁在从前，这种程度的搭讪，能换来鹿玖一眼，对方都能欣喜若狂。而现在，到底是落魄了，一杯香槟而已，就能被这人约出来在银锭桥赏月色荷花。
　　这会儿银锭桥上已经没什么人。
　　有钱的都在吃饭，没钱的都在做饭，只有抽风的鹿玖和这个自称日本留学生的搭讪男松本君。
　　这个松本君，看着应该是人，可他身上总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让鹿玖觉得有点不是人。不知道是因为他最近接触了什么，让他沾染了某种气息，还是他本身有问题，但是用某种道具遮掩了，令人无法察觉。
　　说起来那些道具发明出来以后，非人和人就越来越难分辨了，给十二族们办公务添了不少麻烦嘛！
　　就好比这个松本君，真说他不是人，又实在天真得不像，这奉承恭维的演技太稚嫩了，根本不像是神鬼众人那么老辣。可若说是人，鹿玖的直觉又否定起来，这种理性和感觉的矛盾，有些新鲜感，让鹿玖觉得很有趣。
　　大概是冲着这份有趣，加上这个松本君的确货真价实的外国人身份，鹿玖没什么顾忌，跟出来凑热闹，想要看看演技生涩的松本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月色不算好，荷花也有半开不开的，加上身边这位正在吟诵俳句的松本君，鹿玖觉得此行有点失败。
　　“一苇载牡丹，容与渡江来。”松本君还在深情款款地看着鹿玖，“鹿韭是牡丹的雅称，你也和牡丹一样，灿烂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