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柯丞的宣传可谓铺天盖地，甚至请到了几位当红的一线女星。Muses的销量很快出现下滑，杂志社上上下下都开始提心吊胆。
　　时尚界的竞争本来就十分激烈，曾经有不少刊物都只是昙花一现，不出几年就销声匿迹，叫投资方赔得血本无归。Muses虽然有秦氏这个大后台，但秦氏自身都已岌岌可危，不少金融界的专家站出来推断，如果秦以诺再不想出一些补救的措施，偌大的家业很可能会在半年之内变成空壳。

　　牧屿本身就是个摄影师，在这一行也算是混迹已久，Muses的几个摄影师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挖了墙角，忽然一齐提出了辞职，模特公司更是一个接一个开始解约，情况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眼看离发刊日越来越近，不止内页，就是封面都没有拍摄出像样的内容。
　　看着秦以诺忙碌得日渐消瘦，我急头疼，无计可施，叶溪却很快有了一个主意：“云歆，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担任过Muses的封面模特，不如这次的封面也由你来拍。”
　　我先是一怔，而后忙不迭地拒绝。
　　之前是因为牧屿的水平实在太高超，才将平平无奇的我拍出了惊为天人的效果，可是现在不仅牧屿不在了，就连普通摄影师也都纷纷拒绝与Muses合作，我又哪里还能担得了这样的重任？
　　叶溪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有这样的顾虑：“我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记者，可以负责拍摄。至于化妆方面……我有一个朋友，相信他可以给你带来惊喜。”

　　她耐心地劝了我很久，我只能勉强点头答应一试，毕竟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二天，她就将那个化妆师朋友带了来，那人约摸二十出头，穿着黑色皮衣和灰色牛仔裤，皮肤白皙，微卷的头发垂到肩头，胸口挂着的项链是较为朋克的款式，若非叶溪说他是化妆师，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走错门的摇滚歌手。
　　不过这位名叫尹翎的“歌手”本领的确很出众，不到半小时就替我化出了一个红唇的复古妆容，精是精致，却并不像我，反而像极了上个世纪的某个电影女星。
　　“这个月的十号是歌手虞晋华的忌日，杂志的内容可以怀旧一点，这个妆即使不能上封面，也可以上悼念虞晋华的专栏内页。”他解释道。

　　拍摄的过程有些艰辛，我的肢体语言根本不丰富，面部表情也常常很僵硬，好在有李姐的指导，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还是拍出了一些像样的硬照。拿给总编过目的时候，他的金丝边眼镜下却闪现一丝失望。
　　总编显然不想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叶溪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与尹翎约定了下次拍摄的时间。
　　第二次拍摄，尹翎给我化的是一个现代感极强的妆容，银色的眼影既冷冽又夸张，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自己，他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他眼里的时尚的确是我弄不懂的东西，不过换上一身冰蓝色长裙之后，整体的感觉还是没有很违和，在叶溪的镜头下，显得很有张力。
　　这次主编满意了许多，眼底不再是失望，甚至还想用一直合约把尹翎签下来，但后者对Muses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表示这次只是来帮叶溪一个忙而已，而且这个忙帮得也有期限，只有一个星期。
　　短短一个星期很快过去，我不记得自己到底被折腾出了多少种造型，当厚厚一叠照片摆在眼前时，我才汗颜地发现这些照片看起来根本不像我，每换一种造型，都好似变了个人，尹翎的化妆技术堪称一绝，简直与易容术有得一拼，如果不告诉旁人这些都是同一个模特拍摄出来的，任谁也不会立刻想到这一点。

　　叶溪看得十分的高兴：“这完全可以当做我们这期杂志的卖点，还没有哪本时尚杂志，敢整整一期都只用一个模特的硬照。”
　　杂志很快就出来了，发刊日那天，所有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眼下的Muses已经经不起半点风浪，如果这次销量再下滑，辞职走人的恐怕就不止摄影师了，连编辑部的核心成员也会流失一批。
　　这天，秦以诺难得地来到了公司，短短一周不见，他眉宇间有了一丝疲倦，目光落在我和叶溪身上，先是朝叶溪点点头道了声辛苦，而后看了我一眼，剑眉微蹙：“打电话给李茹，要她找个保姆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什么？”我被他说得一愣。
　　他话里透露着浓浓的责备，深邃的眸光中却泛着一抹极难察觉的关切：“你想当模特想疯了，瘦成骨架很好看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令我一阵结舌。

　　此时周围并不只我和叶溪两个人，还有主编和李姐，以及好几个编辑，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到我和秦以诺身上，咳嗽几声，意味不明。
　　叶溪率先微微一笑，打破了这微妙的尴尬：“是我不好，这阵子总拉着云歆没日没夜地拍摄，没有照顾好她……”
　　秦以诺的神色有了一丝缓和：“这不是你的错。”
　　他极少在叶溪面前表露出冷漠与疏离，或许可以理解为叶溪实在太柔和，让他根本冷硬不起来。
　　总编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至少封面和内页的拍摄都百分之百完成了，今天晚上先吃一顿庆功宴，至于销量……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统计出来，没必要太心急。”
　　今晚过后，Muses是冉冉升起，还是彗星地一般坠落，没有谁能猜到答案。
　　于是庆功宴吃出了几分散伙饭的味道，回忆起这些年的辛苦打拼，已至中年的总编揉着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睛，那笑容多少有点辛酸。

　　几个男同事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先前在编辑部时坐在我邻桌的小慕，一个个地给大家倒酒，倒到叶溪的时候，秦以诺用手指盖住了叶溪面前的空玻璃杯：“她不能喝。”
　　仿佛是个习惯性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就做了出来。
　　我拿着筷子的手不由顿了顿，微微抬起了眼皮。
　　叶溪朝秦以诺感激一笑，二人的目光短暂地相触，又波澜不惊地分开，没有羞涩，没有尴尬，更没有四溅的火花，却叫我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此刻我是嫉妒的，他们太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无论性格、外貌，还是言行举止，都那么的契合。而坐在秦以诺身旁的我，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感觉令我惶恐，距离可以缩短，话题可以培养，脾气可以磨合，但是隔阂这种东西，仿佛与生俱来，他有他的世界，我根本硬插不来。
　　最开始，何芹得知叶溪曾是秦以诺的未婚妻时，曾给我出过不下一百个赶她走的主意，还说就算赶不走，也一定要学会示威，表明自己的地位和立场，比如当着叶溪的面给秦以诺喂吃的，或是叫一些情侣之间的昵称，让叶溪知难而退。
　　可叶溪如此的大方得体，即便什么也不做，我在她面前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服务生端来一条清蒸鲈鱼的时候，我本想夹一筷子给秦以诺，但一下就想起了何芹曾说过的“示威”二字，鬼使神差地放下了筷子，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举动若是落在叶溪柔柔的目光里，就会有些变味，我会变得像一个生怕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既幼稚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