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这个审美古怪的中德混血摄影师，究竟是看中了我哪一点……
　　众人的目光渐渐聚集在我身上，带着惊讶，这带着狐疑，而这其中，有一道视线始终冰冷深邃，眸中没有半点情感的波动。
　　我极力不去看他漆黑的眸子，生平头一次觉得如此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始作俑者牧屿却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依旧固执己见：“给我两个小时拍她，权当一次尝试。即便失败了，对Muses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这发音古怪的一席话，居然将总编说服了几分，但他依旧不太敢拿主意，于是转目请示秦以诺。
　　秦以诺轮廓分明的脸看不出表情，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算是应允：“给她化妆，开始拍摄。”
　　话音一落，立刻有好几双手拉住了我，将我往化妆间领。
　　坐在化妆间，周围的人开始忙忙碌碌，而我良久都没回过神——秦以诺居然答应了，他难道……就不怕我给他丢脸？

　　也许他的确不怕，他向来无所畏惧，可是我会胆怯啊……
　　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我轻轻咬住了唇。
　　其实刚刚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能欣然点头，甚至毛遂自荐，而不是愣在原地，尴尬到无以复加。
　　我和秦以诺之间，究竟差了多远的距离？

　　学识、相貌、能力、财富……每一个词似乎都足够成为我仰望他的理由，仿佛我在山脚，而他在山巅。这其中，学识和能力可以改变，财富可以慢慢积累，唯独相貌，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在遇到秦以诺之前，这从来不是我的痛处，现在却成了我最想逃避内心的理由之一。
　　“顾小姐对吧，不要紧张，放轻松哦。”化妆师轻轻托住我的脸，开始上妆，一边抹粉底液一边啧啧称赞，“您的皮肤真好，平时用的是什么护肤品？”
　　“郁美净算吗？”我勉强扯了扯嘴角。
　　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发黄，眼底还挂着两抹青痕，那是熬夜留下的痕迹。

　　“顾小姐你真幽默。”她似乎被我逗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用一块布帘遮住了妆镜，“接下来交给我了，不用看镜子，等会儿一定会给您一个惊喜。”
　　眉粉、眼影、腮红、睫毛膏……
　　也不知涂涂抹抹了多久，繁琐的工程终于宣告结束，我不由忐忑起来，盯着镜子前的布帘，不确定一会儿将见到什么样的画面。
　　“准备好了吗？”化妆师挑眉问我，看样子似乎很期待我接下来的表情。
　　点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
　　布帘被扯下，一张脸出现了在视线里，每一个五官都无比的熟悉，却也无比的陌生，仿佛判若两人。
　　那双眼睛并不大，却很亮，透露出一丝迷茫，鼻梁的线条很纤瘦，下巴的轮廓很分明，玫瑰色的唇明媚了整个妆容，抿抿嘴，下巴上露出两个梨涡，那简直惊艳得不像是我自己……

　　化妆师仔细打量我，不由感叹：“摄影师果然没有看错，您的确比刚刚那位许安安小姐适合这次的拍摄风格。”
　　“是吗？”我怔怔地动了动嘴唇，视线依旧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镜子里。
　　曾经我也买过一些化妆品，想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站在眉清目秀的靳默函身边也能更般配一些，后来却因为忙于工作而将这件事抛之了脑后。
　　忙碌的日子过得久了，每天都简单而仓促，在Muses这家一流的时尚杂志里，我这个素面朝天，永远只穿平底鞋的女员工，或许一直是个另类……
　　习惯平凡，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光彩夺目的一天，这大抵是我的魔怔。
　　见我发愣，化妆师微笑道：“顾小姐，您是我见过的模特里，为数不多的非常有特质的一位，自信一点，祝你接下来的拍摄顺利。”
　　我点点头谢过她，在几个住手的帮忙下换上了那条高级定制的长裙。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裙子穿上很合身，胸前却不知为何破了好几道口子，像是用剪刀绞过，精致的刺绣被毁得惨不忍睹。

　　见状，几个住手纷纷傻了眼，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裙子是从纽约送来的，由华裔设计师DavidLee亲手缝制，价格就是减去一个零，也比这里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高级定制的服装属于奢侈品，Muses自然不可能花血本去买，只能借或租，不管这服装是借来的，还是租来的，拍摄完都必须还回去，如果设计师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毁坏成这种模样，后果可想而知……
　　“刚刚还好好的，怎……怎么会这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化妆师也忍不住慌了神，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快去叫李姐！”
　　李姐很快就到了，看了一眼里头的情形，目光径直落在我胸口那团绞得被惨不忍睹的刺绣上，眉毛皱得比往常更深：“这是怎么回事？”
　　化妆师讪讪地开了口：“一穿上就已经这样了，我们也……”
　　“许安安拍照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李姐冷声打断她的话。
　　原本手足无措的化妆师一听这话不由恍然大悟：“一定是许安安捣的鬼，她居然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里没有监控，你们也没亲眼看见她毁了裙子，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一旦闹大，所有脏水都会往Muses泼。从这一秒开始，我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许安安所为，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谁敢以Muses员工的身份把服装被毁的事传出去，谁就等着卷铺盖走人。”
　　她说着，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小顾，你先和我出去见秦先生和总编，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走出化妆间的那一刻，四周的空气陡然凝固，无数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好一会儿才有人惊叫出声：“天呐，这裙子……”
　　我不敢抬头看秦以诺，只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总编，不出所料，他的脸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以诺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镇定，刚一响起，就令我心底的慌乱少了几分。
　　“服装被毁了，十有八九是许安安干的，但我们没有证据。”李姐道。

　　“其实……也许可以把破了的这一块遮起来……”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不行，”总编摇头否决，“连我这个老古董都能看出刺绣是这条裙子最大的亮点，服装失去特色，拍出来的效果就会普通，读者不会买账。”
　　“那如果，这次的亮点不是服装呢？”李姐说得有点意味深长。
　　“不是服装，难道是人物，或者……舆论的噱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几乎抓不住。
　　“没错，人物和舆论是比服装更大的卖点，只不过……”总编抚了抚金丝边眼镜，好似有些为难，眸中却分明有精光一闪而过，狡猾如狐狸。
　　电光石火间，我陡然想到了什么，一时又不敢确定。
　　舆论，卖点……这里有谁比秦以诺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更能引发舆论和制造卖点？
　　总编的意思……是要让秦以诺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