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去舒歌画廊工作的念头，从未划过我脑海，因为我完全不够他的招聘要求。
　　“我在大学兼修的是国画，对油画完全不懂！”我老实回答，“西方艺术史更是知之甚少，恐怕和你招聘要求相差太多！”
　　内心里，我还是比较抗拒舒歌的邀请。虽然我不知他画廊有几个人在工作，但我猜不会太多。也许就他一个。陌生男女，只有两人在一起工作，多少会有些尴尬吧！
　　舒歌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唐突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又不甘心，“我最近在准备一个画展，人手不太够。艺术学院那些学生做简兼职要的价钱有些贵……”
　　舒歌嘟囔着自己的情况。我心中叹了口气，两次意外相遇，我和他也算是有缘分。
　　“要不我先帮你把画展这关过去？”我笑着开口，“然后你在慢慢招聘员工？”
　　“谢谢你，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舒歌微微一笑，眼眸中流出真挚的谢意。人生中，总不缺锦上添花，而真正能做到雪中送炭，却是少之又少。

　　我淡然一笑，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有区别。有人将你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而有人会将你的帮助看做恩情，深深记在心中。
　　我不确定舒歌是不是后一种人，但我敢肯定他不是前一种人。走出小餐馆，阳光正好。
　　“那，明天见！”舒歌挥挥手，笑容灿烂，轻声告别。
　　“明天见！”我也送出真诚笑容。
　　转身，我和舒歌向着不同方向走去。大约走了几步，舒歌突然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转过身看他，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记忆里在我和顾涛第一次相遇，他也是这样询问。连笑容都有几分相似。
　　“张妍！”
　　那些清晰的事，仿佛就在昨天。依旧脚步匆匆，依旧少年意气，起伏缠绵，付出的，是完完整整的真心。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一生相爱，有时是件奢侈的事，不回头看觉得不甘，回头看时，徒增惆怅。
　　到家门口的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不愿意回家。因为会焦虑，会烦躁，会不断猜下一秒将发生什么事情，是争吵还是冷暴力，是恶语相向，还是直接摔碗砸锅。
　　在我推开门的瞬间，鼻腔很不协调的冲入两股味道。一股是饭香，一股是苦涩的中药味。
　　“妍妍回来了？”大概是听见我开门声，婆婆迎出来。我略微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看错的话，她身上穿的是围裙。
　　“妈，你怎么下厨了？！”我不记得婆婆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好像我和顾涛结婚以来，她就没下过厨房。她常说，有了儿媳妇还下厨房的婆婆是废物！

　　“人才市场离家远人又多，你早上就吃那么一点儿，我怕你回来饿，就先把饭做好！”婆婆殷勤的将我拉进客厅，嘘寒问暖，“今天找工作顺利不？没有称心的就慢慢来！”
　　“我找到工作了，明天开始上班！”我猜婆婆想听的是另外一种回答，因为她眼神中划过的失望是那么明显，“小兰呢？”我转移话题。
　　从我回家，就没看见小兰的身影。这有点奇怪，难道是上午小兰的表现太过头，被婆婆给开了？只是婆婆会舍得她么？没有小兰这个帮手，她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她一个表姐来看她，说她爸在家病了，她和表姐去买药，让她表姐捎回去！”婆婆笑着说，完全一副善良老人的形象，“妍妍，今天小兰顶撞你，你别往心里去！我看她是替她爸担心，心情不好！”
　　我冷眼看着婆婆。你向着小保姆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上次被抓，说是自己生病去看病；这次成了老爸生病！下次她骑到我脖子上拉屎，又会是什么理由？
　　“妈，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到现在还想指望我对小兰同情，婆婆真是把我想的太善良。
　　“什么事？”婆婆故意装傻充，可她片刻的微怔将她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让小兰走的事情！”想装傻，我偏不让你装傻。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小兰留下来。
　　少了小兰，婆婆和顾涛做什么都会不顺手。至少他们会有所顾忌，两个人那么看重面子，万一事情败露怎么办？
　　短短几秒钟，我便想明白婆婆将小兰留下的全部心思。背黑锅，做替罪羊！真是够狠，为了自己的利益目的，想牺牲谁就牺牲谁。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居然跟这样的人生活了五年，真是够了！

　　“妍妍！”婆婆故作惊讶，“小兰爸爸生病，正需要用钱，你现在让她走，是不是有点……”婆婆责备的看了我一眼。
　　“妈，咱现在不让小兰回去看看，到时她爸要是一个不好，小兰没看到，咱就是罪人！”
　　婆婆被说的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我之前也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她说家里需要钱，所以不想回去！”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佯装难过，“既然需要钱，不如让顾涛多给她发两个月工资，让她先回去照顾她爸，我这边和朋友说好，小兰一回来就让她去上班，什么都不耽误！”
　　我将婆婆所有可能找的借口、退路都堵上，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妍妍，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小兰在你家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并未开口反驳婆婆的话，只觉得婆婆这次借口找的太差，让我轻易就抓住破绽。
　　在后来的一个二十分钟里，偌大的房子没人说话，寂静的好像鬼屋。中间我进过几次厨房，看见婆婆在熬汤药，是我之前喝的那种。
　　明明有好几次她都想将那药罐子砸了，却都忍住了。我靠在厨房的门框。婆婆肯定知道我再看她，可她还是忍住没转身，让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定力。
　　其实婆婆的表现一点都不出乎我意料。能想到让顾涛稳住我，想让我在离婚时成千古罪人，她还有什么做不到？
　　心中长叹一声，遇人不淑，也怪自己不长脑子。
　　“妍妍，把药喝了吧！”终于婆婆还是沉不住气，将所剩无几的药汤倒出来，递到我面前。
　　那药我不是第一次喝，但跟第一次相比，我对它的认识却完全不同。有了上次偷听，我下意识认定这药有问题。
　　寻思着找个借口不喝，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既不引起婆婆怀疑，又能不喝药的借口。
　　婆婆端着药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佯装心疼，“妈，你别端着了，烫手！”

　　“没事，没事！我看着你喝……”婆婆也是满脸堆笑。
　　“凉凉再喝行不？”我做最后反抗。只要她放下药，我就能想办法将药到了，她总不能一直站在厨房！
　　婆婆似乎是看出我的小心思，脸笑得跟烂菜花，多半是想，就我这点小心思，还敢跟她斗。
　　“这种药必须趁热喝，凉了就没效果了！”婆婆这一次干脆将碗端到我面前，那股刺鼻的中药味道迎面扑来，顺势攻占我脑细胞。
　　我万般无奈的接过那碗药，一仰头喝下去，然后可怜兮兮的看了眼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