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尧无心管她，一听病人醒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外套都没换上，就着急往病房去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嘀嘀声没有任何声响，女人不在了，只剩床上瘦弱的男孩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氧气罩下的嘴唇蠕动着，不知是在说什么，还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他发现有人进来了，朝来人投去个视线，继续看着天花板。
　　“你家大人呢？”
　　“去打饭了。”
　　氧气罩下的声音不怎清楚，顾青尧走进一步，立在床边，关掉阀门，为他卸了下来。
　　“他们平常怎么叫你？”顾青尧问。
　　“阿年。”他反应得极快，瞥向顾青尧，“那是我的小名，我不认识你，所以你要叫我大名，许家琪。”

　　顾青尧哑然失笑，应了声好，坐在空着的病床上，他笑道，“你那小名，从哪来的？你爸妈给你取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生下来，他们就这么叫我的。”他眼球转了两下，思索着道，“不过可能是盼着我多活几年，就这么叫了吧。”
　　他倒是开朗得很，与人聊起天来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只是间或有喘息的声音，可那张瘦削的脸上一直衔着笑容。
　　“你是家里的独生子？”得来肯定视线，他叹了口气，倾身向前，为他掖了掖被角，悠长道，“独生子可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你爸妈可都指望着你呢。”

　　“我妈妈也这么说。”
　　他的眼神又无奈又伤感，他抬眼看了看顾青尧，面对眼前这个脱了医生衣服的医生，他竟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我…”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人推开，饭香顺着风飘了过来，他的视线突然亮了，嘴里愉快地喊着：

　　“吃饭啦吃饭啦！”
　　是女人回来了，她见顾青尧也在，忙热切地向他问好，一边表示着自己的感谢。
　　“那我就不多呆了，家里人也还等着吃饭。”顾青尧挥手告别，还不忘对许家琪叮嘱一句，“别吃太撑。”
　　临关上门，也不知是怎的，许是有风，也许是地心引力，也许是有意为之，长久放在胸前口袋里的照片飘飘扬扬落到病房门口，脚尖与地面摩擦，薄如纸的照片，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推进病房门与地板的夹缝里去。

　　走廊里脚步声低沉，似在诉说着什么迫不得已地苦。
　　日期：2016-03-25 18:33
　　悲伤那么大。
　　被夹在地板与门缝间的照片终于被护士小姐发现了。

　　叫来病床前守候着病人的女人，亲手递给她，然后眼看着她清透的双眼渐渐囤积起水雾，然后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照片上。
　　哭喊声犹如一阵闷雷，传遍整个走廊，任是谁劝说，都没有用。仅仅五分钟，她哭到全身无力，顺着墙壁跌了下去。
　　她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念着谁人的名字，没人听清。
　　“求你，让我见他！”
　　那个他，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也没人知道。

　　直到深夜，病房的灯都灭了，女人还蜷缩在墙角，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照片，嘴里还不停念着：
　　“让我见他…让我见他…”
　　日期：2016-03-25 19:05
　　清晨，顾青尧还在床上朦朦胧胧地睡着，只觉得阳光已经照了进来，却无论如何也不想醒来。
　　忽然，隔着一层楼板的地方传来一阵欣喜若狂地女声。

　　“顾青尧！两道杠！两道杠！”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按亮手机屏幕，屏幕上四个数字让他大肆翻了个白眼。
　　五点十五分。
　　他当然知晓陈年是去干什么了，还偷偷摸摸跑到楼下，还怕他知道，最后确定了，还唯恐他叫不醒他。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起床，收拾收拾，尽早上班去。
　　就当他打算穿上上衣时，陈年推门进来了，手里攥着一只淡粉色的棒棒，她轻手轻脚爬到床上，靠进顾青尧。
　　“我吵醒你了？”
　　“没有。”才怪。他问，“你刚刚叫什么两道杠？”

　　陈年眉眼一挑，唇角弯成月牙，露出两排皓齿，她递上手里的东西，放在顾青尧眼前。
　　诶呦，还真是。他背着陈年笑了一下，转过身，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验孕棒啊。”
　　“长这样？怎么看？”
　　“……”陈年愣了，而后看了看他满是疑问的脸，又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她又靠近了点。心想着难得有这位仙人不知道的东西，她就有股莫名的雀跃。
　　终于轮到她来说教了，陈年一本正经的给他指示道：“这不有两条杠吗，只有一条红的，就是没怀孕，有两条红的，就是有了。”
　　“那要是一条深，一条浅呢？”
　　“……”陈年又愣了，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也没听唐臣说过。

　　她又看看顾青尧，从他脸上精准的捕捉到一丝未来得及收回的趣笑，她瞬间懂了，“顾青尧！你又逗我！”
　　话音落下，紧随着悦耳的男人的笑声响便幽暗的卧室，顾青尧笑得合不拢嘴，他揽过陈年的肩膀，在她耳旁笑道：
　　“亏了你生理期拖了那么久都不注意。”
　　“我那不是忙坏了嘛。”

　　他收了笑声，可笑容还在，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小腹，他低沉着声音，柔情着说：“就是为了它，你也要凡事放宽心，坚定些，勇敢些，乐观些。”
　　“你是说，工作的事？”
　　出其不意地顾青尧摇了摇头，“是，情感上的事。”
　　“情感？”等等，陈年脸色一阴，“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外面有别的女人啦？！那个丁冬把你拐跑啦？！”
　　“说什么鬼话。”顾青尧好笑地嗔了她一眼，“我那么不堪吗？我外面有没有人，你还感觉不出来吗？”
　　说完，还不忘往她腿间望了一眼。
　　“你你你你…”陈年忙退了三尺远，缩进床角，“你别多想…赶紧、说、说正经的。”
　　“我的意思是说，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

　　那不还是指工作上的事…
　　“木老爷子办不成什么大事了，你这一阵子，可以安心养着身子，不要管什么亲爸亲妈，好好调理好。”
　　事实上顾青尧的话并没有交代完，他十分想一口气把医院里的一切都告诉她，可细想来这也只会给她增填多余的烦恼，也就作罢。
　　他还要去病房处，探个虚实。
　　日期：2016-03-26 22:18
　　早班，七点。
　　如顾青尧所料，许家琪的母亲早早便在办公室门外等着，听过路的人说，她一早才过五点，就站在这了。
　　“这么早？”顾青尧笑语嫣然。
　　“带我去见她。”
　　“……她？”他故作不明所以，轻轻笑了下，“你是说谁？”
　　她急忙翻了翻口袋，掏出那张黑白照片，指着照片中间那个七八岁的女孩，她焦急道，“就是她，就是她！她在哪，她在哪？我已经有十八年没见过她了！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这下，他敢肯定了，这人的的确确是陈年的生母。在陈年十六岁时，就和丈夫远走他乡而弃陈年不顾的无良父母。
　　多少清楚了她的心思，许也是因为许家琪的病的确成了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