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局》
第35节

作者: 余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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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颤抖着重拨了那个男人的手机号码。
  她紧张地握住听筒,期待对方说些什么。她希望自己的猜测立刻能被证实,那样就再现了曾在梦境中出现过的重逢一幕,尽管她还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期待的结局;她又希望所有的联想仅仅源于一时的错觉,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出现将会是对方人生中的一次意外,也许还是一次噩梦般的意外。她宁愿他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嘟嘟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这回他没有先出声,并且他的沉默也只短促地持续了两秒钟。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随即挂断了电话。
  爱妮莎长长吐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听错!冷静果断,绝不拖泥带水——那正是他的处世风格。上个电话一定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
  爱妮莎仿佛被抽掉了灵魂,轻飘飘地离开公用电话亭。身后的音像店里正在播放一阵她熟悉的歌。
  她喜欢听歌,尤其是老歌。这些年尽管天涯漂泊,她还是没改掉喜欢听歌的爱好。每到一个陌生的酒吧,她都习惯在点唱机上点播一些听过无数次的老歌。就比如这一首,她对其中每个音符、每段节奏、演唱者在停顿转折上每个细微的处理都了然于心。她确信这段旋律随着不断积淀已经在自己灵魂深处生根发芽。
  当然,她偏爱这首歌也因为它词写得好: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日期:2009-4-19 11:20:00

  隐居山村的日子持续将近一个月后,他终于通知她做好动身的准备。启程前,他在屋子里里外外反复检查了两遍,谨慎地抹去了所有生人留宿的痕迹。他在丛林暗处中挖了个一米见方的深坑,把积累一个月的生活垃圾、纱布药渣和训练用具一起埋了进去。
  临行时,他郑重其事地和她长谈了一次,口气活脱脱是部队政委的战前动员:
  “芋头,你有必要清楚以下几点:一、我们将从所在的S省出发自北向南穿过大半个中国,最终目标是南方G省的A市,全程约为2000公里。鉴于某些特殊原因,我们在路上不可能坐飞机、火车或省际长途汽车,情况顺利的话后半程也许可以搭乘地方长途车或轮船。因此,有一半路得靠徒步或沿途搭车走完,思想上要先作吃苦的准备。
  “二、记住伪造的名字、身份、家庭背景,面对任何人盘问回答必须始终如一,并且保持神态自然。记得叫我‘哥哥’。别忘了,你是个跟哥哥上南方打工的穷小子。我给你那个卡通书包做了个布罩,记得随时套上。你头上伤口收得很好,头发又很短,这些对你很有利,不过在公众场合还要尽量戴帽子。别骚首弄姿,别脱掉紧身马甲,别对女孩子的玩意表现出兴趣。最重要的一点,记得要上男厕所。

  “三、体能训练以后只能视条件进行了。在外人面前绝不可以轻易显露,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等到达目的地,再恢复所有的常规训练不迟。不许随便撬我的东西,尤其不许把手枪拿出来玩……”
  他就这样带着她告别了北方的原野,风雨兼程一路南下。
  上路没几天,她那些关于浪迹天涯的美好幻想就宣告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的风尘、颠簸的敞篷车、起泡的脚丫和干裂的嘴唇。她从没想到赶路会是这么累人的事!
  他则像一台沉默的赶路机器,每天不赶到既定目的地绝不罢休。她被迫跟着他每天在路上耗费14个小时,停下的时间除去用饭几乎都用来呼呼大睡。
  她发现他对沿途地理十分谙熟,或步行山衢小路,或搭乘渔家扁舟,尽可能避开具有盘查风险的口子,也不进入治安力量强大的都市。他不去正规营业的旅馆,只在农家小户借宿一晚。
  她还认为和衣睡觉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和她的出现其实毫无关系。有时候,他在半夜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催促睡眼惺忪的她起床赶路。有时候,他会在半途中突然折返以验证是否被人跟踪,或者毫无征兆地改变预先设定的行进路线。他像一只害怕掉进陷阱的狐狸,谨慎而多疑地嗅探着四周的气味,一旦稍觉有异就远远逃遁。

  她开始怀疑他向她隐瞒了之所以过分谨慎的真实原因。她猜测他并不害怕被警方当成人口贩子通缉,而他仍然这么如履薄冰实际上是在躲避更加危险的敌人。
  一路上的饮食也很糟糕,几乎只靠随身携带的饼干和冷开水充饥解渴。能在低档餐饮店饱餐一顿已经是无上享受了。他习惯和着面汤吃葱油烧饼,而她多半会点一碗冷冰冰的肉丝炒面。她仍然主动承担了洗衣工作。只要找到人家安顿下来,她即使再疲惫还是会抓紧机会把脏衣服洗净。
  “芋头,衣服非要浆洗吗?”他有时会抽着烟,望着她蹲在洗衣桶前的小小背影劝说一句。
  “晾干了挺括。”她一边用力搓洗一边撑起眼皮回答。
  过长江后,他们开始频繁乘坐长途汽车,整日的颠簸虽然还是很累人,但还是省去了不少脚力。他开始用假身份证在一些管理松散的小旅店登记住宿,每天的睡眠时间也从原来的8小时拉长到10小时。这时,她的皮肤因为持久暴露在户外阳光之下被晒得黝黑发亮,四肢也发育得更为粗壮有力,完全像一个健康敦实的北方少年。

  第三周周末,他告知她他们已经赶到了终点A市的郊县。

日期:2009-4-21 18:27:00

  他并没急着进城,而是凭那张“徐剑钧”的假身份证在一家路边旅馆登记了房间。这家旅馆主要收留短暂留宿的外地人,埋在地底的客房间阴暗闷湿,好处是店主对住客的身份毫无警惕性,价格也极为低廉。
  办完住宿手续,他们在几十步之遥的快餐店简单用了午餐。走回去时,他发现旅馆门外有个不起眼的公交车站。他仰起头仔细辨读锈迹斑斑的站牌,唯一一条开往A市的线路每个整点发一班车。二十米外的马路对面则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离旅馆最近的一幢高楼仍然被脚手架束缚着,依稀可以看见钢筋水泥裸露的楼体。
  “今晚怕是睡不踏实了。”说着,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进入旅馆。这几天她一反常态显得心事重重,尤其随着与A市距离缩短,她越来越沉默寡言。她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这点。
  他卸下背包,拉开电灯环视了一下房间,然后指指铺着床褥的钢丝床嘱咐说:“你眯一会儿,我出去办点事。”
  “你去哪儿?”她站在原地不安地问。
  “不要管我。”他头也不回地锁上了门。

  她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笔直躺着硬邦邦的床上瞪着天花板等他回来。等着等着,心里忽然没来由地难受起来。她立即决定终止自己这种软弱的情绪蔓延,于是拉起被子蒙在脸上。时间缓慢地流淌着,她不但没法强迫自己入睡,反而越来越烦。她觉得这间没有窗子的水泥密室快让她窒息了。她开始如饥似渴地怀念他们共同丨居丨住的那片山野,怀念映亮窗户的午夜月光。

  他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推门时看见她正贴在地上疯狂地做俯卧撑。
  “呵!在抓紧补课呢!”他似笑非笑地打趣说。
  她一声不吭地重复着原来的动作。
  “芋头,知道我去哪儿了吗?”他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反应。
  “不是不让我问吗?”她没好气地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向她挥了挥手里的纸袋,那上面画着一个的微笑的眼镜老头。由于情绪不佳,她的鼻子刚才忽略了诱人的烤鸡香气。
  “吃吧,今晚改善一下伙食。”他把纸袋子塞到她手里。以前她在路上吵着要进城去吃肯德鸡,他从来都是板着脸断然拒绝的。

  她默默打开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根鸡翅缓缓咀嚼起来。不知怎么,她觉得电视广告里的香辣鸡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吃,而他今天反常的殷勤也让她心里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
  才吃了两块,她就把纸袋推到一边,用附赠的餐巾纸小心翼翼把手擦净。
  “不吃了?”他似乎有点意外她的胃口会这么差,随即又取出一个硬纸袋,边向她展示边说:“芋头,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明天起你可以恢复女儿之身了。瞧,这是我给你买的新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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