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验出血迹,”宋晓锋放下刀叉,他语气中的犹疑并没逃过陆平的眼睛,“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你的嫌疑,也许那枚带血的刀片早就被处理掉了。”
“也许?”陆平讥讽地重复了一遍。
宋晓锋一时无语,脸上的失落像狠狠挥出一拳却打在空气里。
“暂停一下,吃完牛扒再讨论吧。”说这话时,舒畅把不悦之色全都摆在了脸上。
宋晓锋似乎对此充耳不闻,他抱着双臂靠在转椅椅背上冷傲地问:“陆先生,你身上的疑点可不仅止刀片的问题。比如说,你的个人履历内容过于简单,除出生年月、出生地外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工作经历一栏记录着近两年受聘于一家T市的二手车销售公司。请原谅我的直率,它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你的人生一片空白。”
也许出于对这个疑问的认同,舒畅突然停止了打断谈话的努力,屏息凝神着等待陆平回答。
“很奇怪,是么?”陆平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意,“作为体制的依附者,你们这样的人永远无法想像另外一种游离式的生命状态。”
“这话是什么意思?”舒畅有些被激怒了,白皙的面颊泛起一阵酡红。
陆平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知道你们的人生基石是什么吗?是身份证、户籍本、学历证书、薪水、信用卡、房产证、医疗保险、退休金……对了,还有人事档案。体制教会了你们怎样拥有健全人生的保证,你们习惯亦步亦趋地行走,习惯以强势的眼光审视周围……”
他注意到她秀眉微蹙,乌黑的双眸中隐隐闪动着火苗,却忍不住继续说道:“酒仙桥上常常能见到四肢残缺的幼儿哀声乞讨,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路过连一毛钱都不给吗?因为那些孩子不是天然的残疾者,他们的手脚是被人贩子砍断的,给了钱他们只会砍得更凶。吉祥街的拆迁区墙上写满了黑色的抗议词,但这些钉子户早晚得搬,知道原因吗?因为房产开发商会花钱从外地雇一卡车打手半夜闯进这些人家行凶。
“你们有理由无视这个世界的残酷,因为在按部就班的人生道路上,你们从来不曾遭遇过饥寒、贫贱、耻辱和怀疑。就象对没做过梦的人无法描述噩梦一样,你们无法想象一张空白的个人档案。”
陆平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有些话过于沉重了。出乎意料他的是,女警眼里原先的怒焰早已消褪干净,此刻她面色苍白地发着怔,由于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正透出一种阴暗的绝望气息。
陆平正为自己的发现深感诧异,却听见宋晓锋冷笑着鼓了两下掌:“有趣!真有趣!真没想到陆先生还是个杰出的演说家、社会学家、哲学家。可惜阁下的演讲离题了,我对你那所谓的游离式生活经历依然所知寥寥。”
日期:2009-1-8 10:52:00
“你最近脱发厉害吗?”陆平突然望着宋晓锋问。
“你说什么……”宋晓锋被这个突如起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平举手制止住他反问,研究试验标本似的盯住他的国字脸,平静地说:“工作投入,侦办案件时思路像草木一样易于萌发,外冷内热,过于情绪化,激动时甚至接近发狂,尤其是这段时间。”
“住口!”宋晓锋尴尬地扭头瞟了眼身边的舒畅,她正用手肘撑着下巴专注地聆听。
陆平侧转头,继续用医学权威的口吻判断道:“还是回到生理症状吧……畏寒,患有慢性肩周炎,还有轻度过敏性鼻炎,平时不吃东西嘴巴里会发苦,常常失眠,嗯,还严重便秘……”
“胡扯!全是胡扯!” 宋晓锋气急败坏地打断对方的“病情分析”,“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根据?”
陆平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都写在脸上。”
“原来你是相面的?”舒畅扑哧一笑说。
“从某种意义上是,如果能看手相还可以说更多。对了,我猜宋警官的手掌呈锥形,手指长得像竹节。”陆平居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情绪转化感到一阵宽慰。
“太神了!”年轻女警忍不住欢呼说。
“这并不稀奇,他是很典型的木型人面相。”
舒畅小女孩般天真地伸出右手说:“帮我也看看!”
坐在一边的宋晓锋低声嘀咕了句“江湖骗子”,显得耿耿于怀而又心有不甘。
陆平摊开女警递过来的小手,白净修长的手指摸上去滑腻温暖, 他凝视片刻后,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怎么啦?”舒畅不解的问。
“不好说。”
“是怕说错吧?”宋晓锋冷笑着说,“别相信他,刚才那都是瞎蒙的。”后半句话他转向了舒畅。
陆平叹了口气说:“舒警官,你的手相是罕见的阴阳两赋格。”
“什么叫‘阴阳两赋格’?”
“简单说,就是手相显示,在你的体质、性格和命运里同时纠结着两种截然相反的驱动因素……这上面写满了自相矛盾。”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心,示意她收回去。
日期:2009-1-8 16:40:00
“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舒畅被这种新奇的说法完全吸引了。
“当然……你的手指小巧修长,掌色鲜润明亮,手感柔软,这些都是金型人的手相特点。你的地纹(也就是俗称的‘生命线’)弧度小,本来主体弱多病、不堪劳碌,但却又两条地纹并行,这是生命力旺盛的象征,尤其在生病的时候抵抗力、忍耐力和自我康复能力都很强。你的人纹(即‘智慧线’)弯垂直达月丘是金型人典型的形象思维和理性思维兼具的特征,但它下垂处转浅又表明你这人心重,特殊情况下会难以自拔。这些都是阴阳刑克之处,还要我说天纹吗?”
“嗯。”舒畅凝重地点了点头。
“天纹即现代人称为的‘感情线’,你天纹粗长,主为人情深意重,下侧羽纹繁密指你具有同情心和牺牲精神,可惜……”
“可惜什么?”宋晓锋忍不住插嘴问。
陆平抱歉似的低声说:“恕我直言,可惜辅线伸入歧途且旁生菱形岛纹,暗示超脱俗见又敏感偏激,如果一步走错可能会误人误己。”
舒畅听得面色苍白,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不再说话。宋晓锋装做不屑地摇了摇头:“瞎掰!冒充吉普赛人吗?像你这样的骗子我一年能抓好几十个。什么木型人、金型人,科学依据在哪儿?”
陆平不温不火地答道:“凡是生命体都逃不出阴阳五行的变化掌控,生老病死都在这里头。面相、手相、指相、耳相、足相、体相、色相、气相,说穿了皆是一相。观相参因是悟,究果竟因是证。说它是科学就是,说它不是科学就不是。”
“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快交代你的经济来源!”宋晓锋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惊得服务员们都往这个方向回头。
“够了!”舒畅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老宋,如果要查案,我想你选错了时间和地点!”
“木型人的脾气又发作了,当心肝阳上亢。”陆平漫不经心地警告道。“费了这么多口舌,又作了免费演示,我交代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你真是相面的?”宋晓锋反倒显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不是算命先生,不过对古代生命科学略知皮毛而已,上到问病诊脉、开方抓药,下到针灸推拿、刮痧拔罐,都勉强能拿得起,为了糊口偶尔也修修汽车、摆摆棋摊。我说过了,这种游离式的生存状态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畴。还有什么疑点需要我澄清吗,宋警官?”
“你屋子里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 舒畅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她那极度认真的表情使陆平确信这绝非出于好奇。
“那是五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武当山紫霄宫修真图,上面记载着与人体所有的生命信息。” 陆平解释完推开椅子霍然起身,向舒畅冷冷地点了点头说:“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舒警官,谢谢你的牛扒。”
他拖着步子朝门口扬长而去,留下宋舒二人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宋晓锋冷笑一声,立刻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开始刀叉并用地肢解面前的牛扒。
“老宋!”望着陆平那只没动过的盘子,舒畅忍不住怨怼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明明已经获得一名路边目击者的证言,声称看见起火后有辆越野吉普驶离捷程修配站,车里还坐着三四个凶悍男子。你为什么还盯着陆平不放?”
“为什么?因为他也有嫌疑。”宋晓锋放下餐具,毫无内疚之色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说:“从事发到报案,现场除了死者始终只有他一个人,按规矩也应该先查他。何况这人还是个江湖骗子……小舒,你不会真被他那些话唬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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